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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靠山屯外的一個土坪上,人滿為患。
全屯的男女老少都聚集過來,就連有些年頭沒有下山的三德爺,也在其中。
屯裡人是過來為李建昆送行。
五十萬的修路費,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數目,如果沒有李首富的捐建,天知道猴年馬月,這條希望之路才能修成。
事實上,縣承建公司來人核算的金額,為46.7萬。
由於和屯裡一再磋商,抱著能省則省的原則,在人工方麵,省去了一筆開支——
村長和屯裡人同樣再三商議過,準備拿出當年大集體時的乾勁,每日早上大喇叭為號,各家各戶按照具體情況,至少安排一個人,到屯口集合,參與修路——
他們或許乾不了技術活,但賣苦力還是行的。
不同的是,沒有工分拿。
屯裡沒有任何人有意見。
興許是受此感染,李建昆開了張五十萬整的支票。
多出來的錢,開大灶,買些好夥食,給大夥加加餐。
“行啦鄉親們,真裝不下了。”
李建昆收獲滿滿一籃子水煮雞蛋。
都說讓他帶走路上吃。
大夥怕不是以為他要走路回去……
當然,比雞蛋更多的,是難以統計的感激。
該說不說,使得人心頭還是蠻暢快的。
李建昆想,他創建1+1慈善基金會的初衷,不正是如此嗎?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畢竟錢這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當一個企業家的財富達到一定程度,回饋社會,應成為一件份內之事。
否則,便不配稱之為企業家。
三德爺過來,大抵上是給兩個徒弟送行。
“大勇啊,桂春,這下子好了,你倆的心病、你倆盼望這麼多年的事,終於有個好結果。
“嗬嗬,看把桂春給高興的,牙齒都藏不住。
“還有大勇啊,到外麵去,你這脾氣得收斂些……”
他先對大徒弟兩口子一番囑咐後。
又側頭望向小徒弟。
“你不會要灑貓尿吧?”
富貴紅著眼睛道:“才沒有!”
三德爺本想抬手摸摸他的頭,卻意識到不比當年,實在夠不著了,遂笑眯眯道:“我可等著嘍。”
富貴嗡聲道:“放心吧,不行我搶一個回來!”
三德爺白眼一翻道:“你個憨貨。”
再冗長的道彆,也有分離的時刻。
四輛吉普212逐一發動。
臨時,三德爺來到李建昆和沈紅衣身前,他先望向沈紅衣,笑嗬嗬道:
“你這一走,吃不到你燒的菜,實乃人生一大憾事。”
沈紅衣莞爾一笑道:“能吃到,能吃到的。我其實也燒不來幾個菜,會的那幾樣,都寫給村長了,他會和月香姐說清楚的,月香姐的手藝可比我強多了。”
實際上,三德爺要說的不是這個,被這姑娘的幾頓酒菜吃歡了心,倒是真的,他忽地收斂笑容,正色道:
“記住,以後最好不要去南方,北方是你的福地,南方,反之。”
沈紅衣怔了怔,道:“可、我是在南方出生的呀,我上大學後,家才搬到北方。”
“幸虧離開了,否則——”
三德爺搖搖頭,後麵的話沒說。
旁邊,李建昆眉頭緊鎖,回想起沈姑娘和他說過的一些悄悄話,他對這個老人打心眼裡忌憚,畢竟他有一個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同時有些事,也不敢不信。
“您的意思是,她到南方去,會有凶險?”他問。
李建昆閒來無事時,時常憧憬著,等和沈姑娘組建家庭後,夏天便待在北方,等冬天則去南方。
豈不美哉?
三德爺微微頷首,卻沒再圍繞這個話題多談。
他看一眼富貴後,喉結滾動一下,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人,我交給你了。”
李建昆還想追問,見他不願說,也是沒轍,遂點點頭道:“您老放心,是我的人,我一定會照顧。”
畢竟他現在並不能確定,是否能和富貴交心。
他的貼身保鏢,從任何角度講,都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崗位。
倘若不能,即使富貴身手再好,他也不會帶在身邊。
三德爺突然望向沈紅衣道:“姑娘,你先上車吧,記住我的話。”
沈紅衣:“哦……”
讓她彆去南方?
這……不等於她的世界少了一半?
南方她也不是沒去過,好幾回呢。
並沒有出什麼事呀。
姑娘心裡想著,以後多注意便是。
算命這種事,也不一定準吧。
等沈紅衣離開後,周邊再無其他人,三德爺望著李建昆,壓低聲音道:
“這些年富貴過得稀裡糊塗,我卻等了二十多年,長白山上從來不缺外來者,在你之前,我不認為任何人有能力駕馭他。
“他、也不一般。
“世人喜歡把聰明的孩子,形容為文曲星下凡,你可以把他理解成,武曲星下凡……”
李建昆暗吸一口涼氣的同時,已心生腳底抹油的想法。
“他也不一般”……這話幾個意思?
不能聊不能聊。
後會,無期!
“您保重身體,富貴我會照顧好的。”
撂下一句話後,李建昆哧溜鑽上車。
啪!
車門合攏。
“走走。”
嘟!嘟!
四輛吉普212,前後駛離。
富貴半隻身體探出車窗,揮手向三德爺告彆,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窩子裡打著轉。
三德爺趕蒼蠅般揮揮手,罵罵咧咧道:“你個憨貨。”
車隊離開後,屯裡人也相繼散去。
三德爺卻一動不動,靜靜凝視著坑坑窪窪的道路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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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良久。
期間村長來喊過,卻沒有換來回應,索性便隨他意了。
即刻上崗的三娃,走上前喚他回去,他仿佛沒聽見樣。
三娃權以為他舍不得兩個徒弟,在旁邊安慰說,大勇哥兩口子辦完生娃的大事,便會回來;富貴跟著李首富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讓他不要擔心。
而此時,三德爺腦子裡在想的是:
到底是什麼原因?
這世間,有三種人的命,最難算。
1、大善之人。
2、大惡之人。
3、修行者。
前兩者是由於他們的行為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後者則是因為有修為在身,能達到明心見性的程度,使得命運變得難以預測。
然而,這三者隻是難算,不容易算準。
並非不能算。
此人,則完全不能算。
命數一片灰蒙,像是混沌初開的天地,又像世界毀滅後的死寂之地。
這種命數的人,實乃三德爺平生僅見。
按理來說,不應該存在。
他曾靈機一動地想到過:難不成是仙人?
不可知。
不可究。
……
……
一天一夜的旅程。
對於初次離開東北的胡家兩口子和富貴而言,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新鮮。
當然,多少也帶著一些拘謹。
原本最樂嗬的是壯壯,對於他而言,像是一趟和父母一起的旅行。不過自從在火車上,沈紅衣開始介入後,壯壯有些開心不起來了。
這個漂亮姐姐,甚至是娘,兩人你一嘴我一嘴,試圖讓他接受某些事實,想要將他送到一個陌生的人家。
沈紅衣實在沒有辦法,她也明白操之過急未必好。
但她又考慮到,如果不提前做好準備,回到首都該怎麼辦呢?
李建昆則享受了一路、被人當成猴子看的待遇。
主要在哼哈二將的調教下——他倆索性手頭工作暫時放下了,打算趁這個時間回家看看,富貴已開始進入工作狀態,形影不離地跟在李建昆身後。
後世網絡上不是有許多姚明戳在人堆裡的照片麼,在這個國民平均身高或許不足一米七的年代,富貴戳在人堆裡,和那場麵大差不差。
他被人當成大猩猩看。
明顯受他保護的李建昆,還能不被當成猴子看?
當然,威風也是有的。
正因有好有壞,李建昆才在心裡不斷做建設,說服自己要習慣。
但,挺難的。
這不,剛在首都火車站下車。
仿佛一場馬戲再次開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