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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抵達市裡時正值中午,李建昆一行拎著大包小包剛從閘口出來,接車的人堆裡,一個小蘿卜頭躥得老高,以期引起注意。
真好像有隻看不見的大手在拔蘿卜似的。
“奶!”
“二叔!”
“小姑!”
正火急火燎從包裹裡摸出一把玩具大槍的貴飛懶漢,期待半天,硬是沒聽到喚他的聲音,眼神黯然。
這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他自認爺爺當的沒話說啊。
要啥給啥,不要硬塞。
所以貴飛懶漢總認為這個世界對他不公平,一樣的事換他來做,始終討不到好。
李平安身旁,李建勳和符巧娥都在,還有個穿著肥大西裝、戴大金鏈子的男人。
有過兩麵之緣,如果李建昆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大嫂的一位表哥,排行第幾屬實記不清了。
符華看到戴鴨舌帽和墨鏡的李建昆後,眼神明亮,儘管等了一個多小時,但是心裡沒有任何不耐煩,有的隻是興奮。
他想這如果不是“微服私訪”,哪輪得到他來接車?
市裡那些頭頭有一個算一個,得過來排成兩排。
“老弟,一路辛苦,來來,東西給我。”
“叔叔阿姨,弟妹,小妹,走走走,沒什麼招待,家常便飯,我都安排好了。”
符華搶過最大的兩隻行李箱,熱情招呼道。
李建昆向大哥投去詢問眼神,沒說有這個流程啊。
符巧娥笑著解釋道:“華哥在市裡安了家,臨時聽說你們要回經過市裡,說什麼也要儘一下地主之誼。”
符華剮她一眼,埋怨道:“你也是,不早說一聲,這急趕急的,一點準備沒有。”
李建昆恍然,這個華哥上次見時,打扮還挺樸素,顯然發了。
這個理兒說得通,又有大嫂這層關係在,盛情難卻,倒是不好拒絕。
其實李建昆現在最想做的事,不是吃飯,而是找個地方洗漱一下。兩天沒要臉,牙也沒刷,這飯哪吃得香?
走出站外廣場,馬路牙子旁前後停著兩輛汽車。
一輛黃色天津大發,車門上印有“望海縣客運公司”字樣,顯然是李建勳搞過來的,他如今的身份是望海電器一廠的副廠長,作為全縣最大的國營單位,這個副廠長的含金量頗高。
他上位後,以前的副廠長榮升廠長,廠長則直升副縣長。
一輛白色夏利小轎車。
符華從褲腰帶上摳下鑰匙,打開車門。
“華子混得不錯呀,連私家車都混上了。”貴飛懶漢嘖嘖道,他和符華更熟,因為符巧娥的老爸不喝酒,家裡有個喜事都是這些已成人的晚輩幫忙應酬。
“嗨,不能和叔叔您比,您乾大買賣時,我華子還穿開襠褲呢,誰不知道清溪甸的磚瓦廠是您一手搞起來的,後麵您還當過襪子大王,那是正兒八經的前輩楷模,我有好多事都想向您請教呀。”
“好說好說。”貴飛懶漢摟著他肩膀,比親兒子還親。
兩輛車前後駛離,來到市中心約莫是門臉最氣派的一家酒樓。
行李放在車上,大家一身輕下車走進酒樓時,符華望向沈紅衣,操著蹩腳的普通話道:
“弟妹,咱們這邊沒啥好吃的,除了海鮮,我跟他們交代過,必須是最新鮮的小網海鮮,你嘗個鮮,看看咋樣。”
沈紅衣神色期待,說了聲好。
她其實有帶洗漱用品,隻是火車上不方便,勉強能刷個牙,等她翻出東西告假去衛生間時,李小妹嗖嗖跟上去。
所以李建昆就算了。
二女回來時,飯菜已經上桌,以海鮮為主。
鮮到讓沈紅衣歎為觀止,有道菜愣是不敢下嘴。
菜叫什麼名字她不知道,是那種小小的乳白色章魚,沒有經過任何加工,小章魚的觸須還在餐盤裡爬動著,旁邊有一碟深褐色蘸料。
符華招呼大家趕快吃,說待會爬出來了。
貴飛懶漢第一個動手,筷子夾起一隻後,直接換成手,一把抓住小章魚的觸須,使得無法在他手上纏繞,然後張開嘴,一口爆頭,舒服地眯起眼睛:
“真鮮呐,還得是家裡,首都那邊就吃不到。”
生猛!
看得沈紅衣狠狠咽了口唾沫。
儘管她想了解丈夫家長的一切,來之前也想好了,很願意嘗試這邊的所有美食,但這道菜,恕她實在無法下口。
怕了怕了。
但她又很好奇,見丈夫也夾來一隻品嘗,隻是吃得更文雅,側過身好奇問道:“啥味兒的?”
“幾乎沒味。”
真真的就什麼也沒放,海裡撈起來,頂多清水衝洗一下。
會吃的人甚至不蘸醬。
沈紅衣睜大眼睛:“那有什麼吃頭?”
“就吃一個‘鮮’字。”
李建昆笑笑道:“彆勉強,每個地方的胃不一樣。”
沈紅衣真不勉強,她留意到婆婆也沒吃,應該不算不給麵子。
“大菜來嘍!”
耳畔傳來服務員的吆喝。
眾人扭頭,見他端來一隻大湯碗,輕緩放在紅木餐桌上,並笑容晏晏地介紹道:“一帆風順,各位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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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道海鮮湯,裡麵料頭十足,有海參、九節蝦、墨魚等。
但讓剛從首都回來的老李家人瞪眼的,不是這些,而是漂浮在湯海上的幾艘真金白銀的小船。
沈紅衣驚為天人,她想江浙菜係的廚藝,已經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嗎?
她隻見過一些老字號的京菜館子裡,把蘿卜和水果雕成龍鳳等吉祥物件,用以擺盤。
而眼前這些小船,像是用嶄新的百元美鈔,折疊而成。糯米紙?還得印刷?可食用的顏料?姑娘浮想翩翩,不得其解後,偷偷詢問丈夫。
李建昆告訴她,可以把“像”字去掉。
沈紅衣震驚,壓低聲音問:“為什麼要在湯裡放錢?”
誇財鬥富唄。
必須得承認,他們這裡一直有這種不好的風氣,後世也有,結婚現金用籮筐來挑,金首飾壓不倒新娘那叫不夠有麵子。
不待李建昆解釋,耳畔再次傳來服務員的唱菜聲。
同樣是一個湯菜,這次上麵漂浮著的,是一個小木盆,裡麵像花朵一樣擺著十塊進口手表。
“表表心意,各位請慢用。”
沈紅衣:“……”
見大家都不動,符華撓撓頭,尷尬笑道:“現在家裡請客吃飯都這習俗,主要是討個好彩頭,見笑見笑。”
沈紅衣心想,可真夠浮華的。
這一桌,要吃掉首都工薪階層至少三年工資。
這使得姑娘認識到,丈夫老家這邊,有錢人是真有錢。
吃罷午飯,符華客套地挽留了幾句,不過也清楚他們不會在這邊落腳,見他們一輛麵包車坐著擁擠,遂把夏利的鑰匙丟給李建昆。
因為確實很擠,李建昆沒跟他客氣。
車輛再次啟動,直奔清溪甸,不在縣城逗留。一來大家歸心似箭;二來家裡儘管符巧娥去提前拾掇過,玉英婆娘還是不放心,想抓緊時間回去,儘量做到晚上能開火,夜晚能睡熱被窩。
“要不要我開?”
“你不認識路,沒事的,一杯酒而已。”
甭管符華浮不浮華,熱情是真熱情,午飯時李建昆也跟他碰過一杯。
不到二兩,李建昆現在的酒量能裝下七八兩,沒有任何影響。
夏利車內很熱鬨,他們兩口子坐在前排,後排小平安和他小姑打成一團,李雲夢從小拿捏他的撓癢癢大法,仍然對他百試不爽,不過現在的小平安能還手,眼明手快,偏偏李小妹自己格外怕癢癢。
廝殺正酣,高下難判。
“誒?那是啥?”沈紅衣突然指向窗外。
李建昆單手握著方向盤,伸手捂臉,開車的他早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