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當官的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要會聽話聽音。他們每提及一件事都不會是無意的,而且真實的目的也不會像語氣那樣輕描淡寫。此次前來,聞人律本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一刻聽他說出這句話,更是全身一凜,腦中猛地響起了警笛。
下意識朝陸庭風看一眼,見他也是同樣神情。聞人律喉頭輕咽,在臉上調整出了一個坦然之中略帶一點詫異的表情:“調查宴會?不,不是,我沒有查宴會,我隻是想找一個人。”
“哦,是嗎?”鐘書記配合地回以一聲訝異:“你在找誰?”
他終於端起茶杯,送到嘴邊啜飲一口,但那雙看似溫和的眼卻始終注視著聞人律,沒有片刻離開過。見狀,陸庭風趕緊解圍道:“哎,他呀!鐘書記,這事兒太丟臉了,說出來真是怕您笑話……”
“哈哈哈哈,沒事,你們說,也許我能幫上忙呢。”鐘書記不為所動,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陸庭風隻得望向聞人律,用眼神示意他趕緊露個短!聞人律猶豫一瞬,好似很為難,思量著拿起茶杯緩緩啜飲一口,這才道:“鐘書記有所不知……那天晚上,我本來帶了一個oa,而且正處於熱潮期。”
說到這兒,他抬眼望向鐘書記,見他認真地傾聽著,眼神中略微透出驚訝,仿佛對這事一無所知。聞人律略微停頓,心中冷笑一聲,繼續道:“這個oa的氣味很好聞,對我胃口,我就……”說到這裡,他猝不及防地卡住了,腦海中慣用的詞彙……好像沒有哪個能適用於這種露水姻緣的。
纏綿?親熱?……飛快地思索一秒,聞人律終於想起一個陸庭風曾用過的詞:“……跟他玩兒了幾回。”
“哦,是這樣。”鐘書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笑道:“這不是很正常麼,逢場作戲而已,就像是身體乏了去按摩一下,我不知道你要查什麼。”
“本來也不必查的,但是我昨天突然想起,跟那個oa做第一回的時候,我忘了戴套。”聞人律適時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像是示弱,又像一種妥協:“鐘書記,你也知道,我們這種家庭比較嚴格,哪天蹦個私生子出來,那是要被親朋好友恥笑的。”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啊!”鐘書記聽了,不禁撫掌大笑:“賢侄啊,你真是多慮啦!咱們這是自己人搞的場子,彆的不說,安全性那是第一的,絕對不會坑你們。來了你就放心地玩兒,什麼善後啊監控啊,通通不用擔心,自有人替你料理!”
“他們會監控那些oa後續的身體情況麼?”聞人律忍不住追問。
聞言,鐘書記倏然斂了笑容,垂眼示意張秘書續茶。陸庭風眼尖看見,趕忙起身,拿起茶壺給他倒了八分滿。此時鐘書記靜靜望著聞人律,像老師注視一個聰明但卻不夠圓滑的學生,異樣的沉默往往預示著警告和不滿。氣氛的倏然變化仿佛是一種無言的壓迫,企圖逼迫他識趣一些,放棄這種毫無意義的糾結。但不知為何,聞人律直覺自己不能輕易放棄——那樣就太過可疑了,不是麼?
端起茶杯慢吞吞地品完了一杯茶,在陸庭風焦慮得快要沁出冷汗時,鐘書記終於開口了:“賢侄啊,你就是太一板一眼了。會不會冒出個孩子,對你來說,重要嗎?你們這樣的家庭,不至於連一對孤兒寡母都處理不了吧?”
聞人律聽得心中一震,一時間沒有回答。鐘書記放下茶杯,語重心長地伸出食指在桌上點一點,又道:“孩子事小,但你搞出這些動靜,要引人誤會了怎麼辦?人家羅家四少辛辛苦苦組的局,為了大家的享受殫精竭慮,結果呢?你暗地裡查查這個又查查那個,彆人會多想的呀。要是因此有了芥蒂,以後你在申城還怎麼發展?”
直到這時,聞人律才露出一絲醍醐灌頂的神色,用力點頭:“鐘書記說的是。晚輩考慮不周,惹大家不高興了,該罰!哪天我去羅家,找四少賠個不是,我實在不是有心的……”
“哎——不用放在心上!”鐘書記終於笑起來,爽朗地一擺手,給他遞了一個欣慰的眼神:“過兩天正好他們找我吃個飯,你也一起去。大家喝兩杯酒、聊聊天,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好啊,那再好不過了!”
氣氛重新變得輕鬆。四人有說有笑地繼續喝茶,無人再提及前天晚上之事。過了約莫一個半鐘,鐘書記看看表,說還有事要辦,起身同他們道彆,聞人律和陸庭風自然是一齊送他下樓。臨上車前又給他拿了兩件禮物,沉沉地拎在手裡,說小小心意,請鐘書記不要嫌棄。鐘為鳴又笑了,眼睛彎彎的,一把魚尾紋中仿佛蘊含著許多意味,輕飄飄地睨他一眼:“年輕就是好啊,好學,肯學!賢侄,再過十年,申城就是你的天下嘍。”
“借您吉言。”聞人律扯著嘴角,隻感覺蘋果肌都要僵硬了。
望著那輛低調的桑塔納逐漸遠去,兩人終於得以卸下臉上的假笑,疲憊地閉上雙眼,沉沉歎氣。陸庭風揉揉眉心,頭疼道:“剛才他說的話,分明就是警告你……那天的宴會牽扯太多了,你說隻是查一個oa,沒人會相信的。”
身旁聞人律靜靜不語,沒有回答。陸庭風扭頭望去,見他濃眉緊蹙,一雙眼死死盯著鐘書記離去的方向,分明是個不甘心的模樣。
心頭一驚,他不禁叫苦:“你還想查啊?”
……這顯然是不現實的。鬱燥地泄了氣,聞人律收回視線,忿忿道:“算了,再說吧!”咬著牙扭頭便走。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查了,陸庭風放下心來,忙不迭扯出個笑臉跟上去:“哎呀,其實也不一定會搞出孩子的嘛,我隻是做一個最壞的猜想罷了。畢竟那些經常混場子的oa,平常吃太多藥,一般想懷孕也有點難度……”
事到如今,也隻能賭一賭了。
在經曆了第一天訓練的糟糕表現之後,第二天洛城稍稍找回一些感覺,在場館裡結結實實訓練了六個鐘。
腰背和臀部當然還有些不舒服,但已經比較輕微,專心致誌投入訓練時甚至可以把那點兒不適完全忽略。在場間休息的某一刻,洛城甚至撇撇嘴,用一種輕鬆的態度自我審視了一番:恢複能力怪好的嘛,不愧是知名格鬥選手。下一秒反應過來又忍不住唾棄自己:屁股被人捅了還能苦中作樂,真有你的!
至於聞人晴,被她冷酷分手的挫折感在經曆過那一晚的可怖衝擊之後,似乎已經不值一提了。現在洛城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掩飾自己的蹤跡,被女朋友甩掉什麼的,怎麼也比不上失身於alha那麼丟臉……分手就分手吧。事到如今,他即使心有不甘,也沒有立場再去糾纏了。
傍晚六點,訓練結束之後,洛城在浴室隔間裡慢騰騰地衝了個澡。那處已經完全消腫了,平整得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顯得那天晚上更像個噩夢了。恍惚地反複確認了兩次,要不是走出隔間後在鏡子中看見自己肩膀上的咬痕還印在那兒,洛城真要以為自己中了邪。那個清晰的、整齊的、犬齒痕跡分外明顯的咬痕……他記得對方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沉重而結實。那是一個年輕的alha,而且家境顯赫。
幻想一秒自己被逮到後有可能發生的事,洛城不禁猛打一個寒顫,趕忙扯好衣領,拿上運動背包走出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