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小路旁,種著兩排冬青,這抹淡雅的鵝黃迎著正午日光款步朝園中而行。
這小園裡風景還算雅致,園中立著一處石亭。
石亭中坐著的人,在那抹鵝黃出現的瞬間,就已站起身朝這邊望來。
比起剛及笄的小姑娘,十八九歲的女娘正當年華,那一顰一笑皆能撥動少年人的心弦。
看到亭中晏信,雲舒訝然止步,宋知蕙未見驚色,隻低聲與雲舒吩咐,讓她守在路口,隨後繼續點著步子朝石亭而去。
宋知蕙未上台階,站在亭外朝晏信屈腿行禮,“奴婢見過信公子。”
軟軟的聲音,就如此刻正午的日光一樣,讓人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晏信抬手喚她起身,又要她入亭落座,那石凳上還貼心的放著軟墊。
宋知蕙抿唇,一副受驚模樣不敢落座。
“怎麼不坐?”晏信疑惑。
宋知蕙低低道:“奴婢……奴婢低賤,怎敢與公子坐在一處……”
晏信頓時蹙眉,“誰說你低賤了?”
宋知蕙抿唇朝園口方向看了一眼,眼睫垂得更低,“在安泰軒時……從來都是讓奴婢跪著的……”
不必她直接點明,晏信也聽出來了,是父王說她低賤。
晏信下巴微抬,端著一副肅然模樣,“不必在意其他,此處隻你我,隻管踏實坐下。”
宋知蕙感激抬眼看向晏信,與他眸光剛一相撞,作了一瞬的失神裝,便倉皇移開視線,緩緩落座。
“為何見我時未曾驚訝?”晏信以為,是那趙嬤嬤多了嘴。
宋知蕙微微揚起唇角,“奴婢猜到了會是公子……”
“哦?”晏信好奇,“你是如何猜出的?”
宋知蕙看了他一眼,語氣比方才更低更軟,“這靖安王府中,隻公子會待我如此好……”
晏信可不止是少年,還是個被晏翊一指拴著,未經人事的少年,聽到麵前嬌娥如此說,他瞬間紅了耳垂。
意識到自己失神,晏信乾咳一聲,垂眼指著桌上棋盤道:“我今日來尋你,實則是想與你切磋棋藝。”
父王不是說她棋藝高絕,那他來與她切磋學習,合情合理。
宋知蕙點頭應聲,用那蘭花指捏起一顆黑子,鮮紅的蔻丹在這棋盤中尤為惹眼,晏信想不多看都不行。
他棋藝不是宋知蕙的對手,但宋知蕙並未一開始就讓他陷入困境,就與兩人在春寶閣那晚一樣,她讓著他,隻在最後關頭險勝便是。
棋盤上子已落了大半,宋知蕙明顯能感覺到,晏信今日的心思根本未在下棋上。
“那藥膏可管用?”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晏信落下一子,似隨意開口般詢問道。
宋知蕙就知他會提這個,從袖中取出那藥瓶,捧在手中,“奴婢沒有用。”
晏信抬眼,詫異道:“為何不用?”
宋知蕙將蓋子小心翼翼打開,捧在掌中給晏信看,“這上麵的字……奴婢若是抹了,這字便不在了……”
看到她像是捧著寶貝一樣的動作,少年的心口像是長了絨毛,癢癢的,軟軟的。
“用吧,這是我專門給你的。”晏信望著麵前女子染了緋色的麵頰,許久都未曾移眼。
“那公子怎知,我受傷了?”宋知蕙一麵問,一麵撩開衣袖,當著晏信的麵,開始抹藥。
與那時在晏翊麵前截然不同,那時的她隻是正常給傷口塗藥,今日的她則是特地提前染了粉色蔻丹,在抹藥時用那指尖輕柔地沿著傷口位置,由上至下,緩緩抹了一遍,隨後又畫著圈的來回慢揉。
晏信視線從她麵容緩緩移至那白皙的手臂上,看著他親手在藥膏上寫下的字,入了她的肌膚。
那心底生出的絨毛似是又癢了一分。
“那日義父喚你們去安泰軒的時候,我在場,便聽到了。”晏信緩緩移開視線,又朝宋知蕙麵上看去,“我早就想給你送藥了,但那幾日……義父總喚你去過去,我想著許是他已經給了你藥膏,便不必多此一舉了。”
宋知蕙打圈的指尖微微一頓,也朝晏信看去,“王爺……王爺怎會給奴婢藥呢?”
他不過是讓她用了兩日,談不上是給她藥,如晏信這般的,才是正常人做出來的事。
晏信抿了口早已放涼的茶水,又一副無意間想起來,隨口一提的語氣道:“外間都傳義父寵你,我便也這般以為,卻沒想那日見到你時,竟會如此狼狽。”
晏信以往從不敢私下裡打聽晏翊的事,可心裡的好奇實在壓不住了,便試探地詢問一二。
且他隻是在關心宋知蕙,而非是在探究義父的行徑,這應當是合乎情理的。
宋知蕙自然聽出他到底想問的是什麼了,也不在為難他,直接說了出來。
她垂眸盯著鞋尖,低低道:“奴婢低賤之身,王爺避之還來不及,怎敢奢求寵之……”
晏信倏然抬起眼來,望著她。
隻見宋知蕙抽出繡帕,點著泛紅眼尾道:“每每去安泰軒,奴婢便覺惶恐……”
“為何?義父都對你……”晏信恍覺失言,趕忙改口,“你、你都做了什麼?”
宋知蕙低低道:“奴婢隻是跪著聽訓,王爺……在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