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
黑色邁巴赫停在城郊一處簡陋的居民樓旁。
時窈率先下了車,笑盈盈地看著在身後下來的季岫白。
季岫白抬眸掃了眼周圍並不乾淨的環境,以及早已有歲月痕跡的樓層,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嫌厭。
“這裡是?”季岫白問。
時窈走到他身邊,自然地牽起他的手,笑著說:“之前一直沒有對你坦白過,總擔心你會不喜歡……”
“可是現在,我想要你記得真正的我,”時窈回眸望向他,笑彎了眼睛,“岫白,這裡是我成長的地方。”
這番話,時窈並不全是為了攻略。
原主直到去世,都沒有人肯花心思去了解一下真正的她。
她在哪裡出生,在怎樣的環境中成長,又是怎樣一步步走出這個貧民窟……
季岫白神情微怔。
今天的時窈隻穿了件簡單的月白色長裙,烏發乖順地披在身後,笑起來時,眼眸像是一彎月牙,可卻又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竟讓人不敢逼視。
“那裡那裡,”時窈的語氣激動起來,“那棵槐樹是我小時候蕩秋千的地方,爸爸給我一個人打的秋千,可以蕩得很高。”
季岫白循著她的視線看去,如今那棵樹下早已空蕩蕩的。
“還有那片草叢,我和夥伴們一塊捉過螞蟻……”
“那塊小廣場,媽媽每晚總會吃完晚飯後帶著我閒逛。”
“……”
今天的時窈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言語都變得多了起來,像是恨不得將她的過往全部塞入他的記憶中。
季岫白安靜地聽著,不知不覺間,隨著她的訴說,對這種環境的排斥竟然不知不覺中減少了許多。
他分明從沒體會過所謂的家的氛圍,可聽著她雀躍的描述,仿佛能看見當初的一幕幕,忍不住彎起唇角來。
“這裡是我以前的學校,”時窈轉頭,對他頗有些炫耀的小驕傲,“我那時成績可好了,老師總愛誇獎我。”
季岫白不覺反問:“你這麼棒啊?”
“當然!”時窈輕輕擰了擰鼻子,下秒自己卻沒忍住率先笑出聲來。
季岫白的眼眸逐漸帶著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溫軟。
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暗了,遠處的長街漸漸亮起五彩斑斕的燈串。
時窈驚喜地看著那邊:“沒想到這麼多年,這個夜市還在!”說著,她晃了晃季岫白的手,“岫白,我們也去看看吧!”
甚至沒等季岫白應聲,她已經帶著絲少見的興奮,拉著他的手朝那邊走去。
季岫白不喜歡這樣的環境,處處都是嘈雜繁亂的人影,廉價的小吃煙火充斥在整條街上空,音響裡的音質粗糙的叫賣聲也分外刺耳。
可看了眼時窈,季岫白最終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麼。
隻當是給她的補償好了,畢竟後天,她就要去接受治療了,而很快思思就會回來。
這麼想著,季岫白心中的排斥勉強淡了幾分,剛回過神來,唇邊被送來一杯冰涼的飲品。
時窈拿著一枚吸管湊到他眼前,眼眸亮閃閃的:“你嘗嘗,酸梅汁!”
季岫白皺了皺眉,迎上她期待的目光,到底還是喝了一口,酸甜冰涼的口感充斥著口腔,並沒有想象中難喝。
“好喝嗎?”時窈仍睜大眼睛看著他。
季岫白遲疑了下,勉強點點頭。
時窈笑開,拉著他繼續朝前走著,一路上看見什麼好吃的,總要分給他一份。
季岫白第一次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小吃。
再抬頭看向遠處一眼望不到頭的夜市人群,他竟然生出一種煙火人間的新奇。
“好看嗎?”時窈拿起一個做工粗糙的金屬手鏈湊到他麵前,笑著問。
季岫白的目光定在她的笑臉上,兩秒鐘後才看向她的手腕,銀色的鏈條在她皓白的腕間一下一下地閃爍著。
他微微頷首。
“這款最近可受小情侶喜歡了,”攤主見狀忙上前推銷,“這是情侶鏈,又叫戀人,二位這麼般配,就買一對吧!”
季岫白不知道攤主的那句話說動了時窈,她麵頰紅彤彤地買下了這對手鏈,隨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這樣的目光下,季岫白竟覺得自己的呼吸也不自覺地放輕,良久,將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時窈眼眸一亮,將另一串手鏈係在他的腕間,二人緊握的手,垂落的手鏈偶爾碰撞著,發出悅耳的聲音。
夜市再長,也有走完的時候。
當四周越來越安靜,五顏六色的燈越來越少,這條街最終還是走到了儘頭。
儘頭處,再沒有那些熱鬨與煙火氣,隻有一個簡陋的小型旋轉木馬孤零零地唱著歌,並不明亮的燈光,安靜地照著那一個個早已斑駁的木馬。
時窈的腳步停了下來,靜靜地望著,眼睛裡像是有悲傷淌過。
季岫白心不覺沉了沉,這一刻他莫名想實現她一個小小的要求:“想去?”他主動問。
時窈眨了眨眼,而後用力地扯起唇角笑了起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旋轉木馬邊唱著歌邊載著二人旋轉起來時,季岫白突然覺得此刻的自己,竟然比談成一筆生意、拿下一場合作還要令他愉悅。
他心中驀地一慌,忙將這些雜念拋之腦後,一轉頭卻正看見時窈專注望著自己的目光,他頓了頓:“在看什麼?”
時窈倏地回神,笑道:“岫白,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好看?”
季岫白一怔。
從小到大,他見過太多人讚歎的恭維與目光,可似乎隻有這一聲誇獎,入了心。
“岫白。”時窈的嗓音沉靜下來。
“嗯?”
時窈沉默了足有數十秒:“你會忘了今晚嗎?”她問得很輕。
季岫白雙眸一緊。
有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她知道些什麼。
可他很快將這個荒謬的念頭拋之腦後。
她怎麼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