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
二月二過後,海市的風剛開始有一絲暖意,城裡素來愛俏的女同誌們就脫下了臃腫的棉襖,換上飄逸的風衣。
結束了一天幼兒園課程的夏沁沁小朋友,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偷偷從紅色燈籠棉衣口袋裡掏出一顆巧克力。
這是同班的好朋友壯壯送給她的,壯壯的爸爸在海關上班,工會福利有外彙券,這巧克力就是從友誼商店買的進口貨。
夏沁沁小朋友還不知道什麼是進口貨,她隻知道這個黑黑的巧克力甜甜的很好吃,但是媽媽不讓她多吃,夏沁沁便偷偷藏在了口袋裡,趁著回家的路上趕緊吃完,不然到家裡一定會被發現的。
嘿嘿我真聰明,夏沁沁心裡竊喜,眯起大眼睛仔細的品味著口中的甜蜜,長長的睫毛在白嫩的眼瞼下倒映出一輪彎月,粉嘟嘟的櫻桃小嘴微微上翹,像隻偷吃的小貓咪。
自行車後座是小舅舅專門找人定做的兒童椅,不僅四周加了圍欄,還為了安全還特地在腳兩邊加了防護網,保護她的小腳不會鉸進車軲轆裡。
坐在裡麵吃著巧克力,夏沁沁開心的晃著兩隻腳,前麵媽媽的風衣腰帶時不時被風吹起飄在手邊,她忍不住上手抓了下,然後,上麵就印了一塊黑色印記。
糟了,把巧克力弄上去了。
夏沁沁小朋友忙鬆開了手上的腰帶,把手放黑色褲子上擦了擦,看了看白皙的掌心,嗯,媽媽應該不會發現吧。
天氣暖和了,白天也變長了,下午五點多太陽還沒下山,淮河坊弄堂裡就飄出來一陣陣飯香,放學的孩童三三兩兩奔跑在石磚路上,下班的人騎著自行車不停的按著鈴鐺穿梭在窄窄的巷子裡。
“玨菲,下班啦。”
“呦,玨菲,今天怎麼是你接沁沁啊。”
“玨菲,明天我要去銀行存錢,到時候去找你哈。”
弄堂裡都是多年的老鄰居,每天上下班見麵打招呼閒談是少不了的,孟玨菲笑著一一打了招呼,載著女兒停在一棟三層洋房前。
這棟洋房原是民國時期一資本家的屋子,解放後那家人都跑到國外去了,房子後來劃給了人民銀行作為員工宿舍。
孟玨菲的父親孟兆興,民國時是震旦大學經濟學專業的大學生,畢業後在海市銀行上班,後被我黨臥底發展為同誌,解放戰爭時期偷偷轉移不少情報給我黨,解放後海市成立人民銀行,孟父依舊在銀行上班。
當年分房子的時候就分到了這棟樓裡,洋房三層高,每層一家住戶,孟家住在三樓,雖然要爬樓梯比較麻煩,不過樓頂有個小閣樓,隻有半個人高,但也是多了一塊空間。
“一步、兩步十步、十一步”
夏沁沁一邊邁著小短腿爬樓梯,一邊嘴裡低聲念叨,剛數到十五步,她感覺身子一輕,視線變高了。
“呀,小舅舅~”沁沁高興喊道。
“欸,沁沁今天在幼兒園玩的開不開心啊。”孟仲言舉起手上小小的人向空中顛了顛笑著問道。
沁沁顯然和舅舅玩慣了這個小遊戲,一點不害怕,笑嗬嗬的回道:“開心,不過小舅舅,沁沁不是去幼兒園玩的,是去上學哦。”說著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認真道。
孟仲言俊秀的眉眼滿是笑意,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我們家沁沁是去學習的。”
說著抱著外甥女朝樓上走去,轉頭道:“姐,媽說今天的小黃魚很新鮮,你一準愛吃。”
說著捏了捏沁沁挺翹的小鼻子笑道:“外婆還燒了沁沁愛吃的糖醋排骨哦,舅舅可被饞的一直盼著你們回來呢,剛在樓上窗戶看到你媽媽的自行車就下來接你了,想不想快快上樓回家啊?”
聽到糖醋排骨,夏沁沁圓溜溜的大眼睛一亮,連忙大聲道:“要!”
“好咧,咱們回家嘍。”
孟仲言邁開長腿,一步兩個階梯,快速的跑了上去,一時間,樓梯間滿是沁沁歡快的笑聲。
孟玨菲進家門的時候,沁沁正站在洗手台前,腳下是專為她定製的小板凳上,挽起衣袖洗手呢。
客廳沙發坐著孟父,戴著眼鏡正在看報紙。孟仲言在廚房餐廳進進出出,端著一道道餐盤放在餐桌上。
“回來啦。”孟父聽到關門聲抬頭道。
孟玨菲點點頭:“嗯。”
孟父看出她的情緒不高,沒說什麼,放下報紙起身道:“洗洗手吃飯吧。”
孟母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菜放在了餐桌上,紅燒小黃魚、糖醋排骨、油爆蝦、水蒸蛋、毛圓青菜湯,在這個年代,這一桌放哪家都是很豐盛了。
眾人落座後,孟仲言看著這桌菜道:“媽,今天這麼隆重,不會是為了慶祝我畢業吧。”
孟母白了一眼小兒子沒說話,孟玨菲問他:“你真不打算讀研了?”
孟仲言是海市醫科大學臨床專業的大學生,之前他一直是打算讀研的,連導師都找好了,今年卻放棄了。
“嗯,老師說這兩年學校學習氛圍愈加不好,還是建議我先工作,研究生以後看情況再讀吧。”孟仲言解釋道。
孟母開口道:“做醫生臨床實踐最重要,學習是一輩子的事情,不是說出了學校就不用學習了,你明天就去人民醫院報道,我今天聯係了心內科的趙主任,你到了醫院後直接去找他。”
孟母當年曾是戰地護士,解放後分在海市人民醫院上班,因為年輕時傷了身體,前兩年就辦了提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