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沒聽說嗎?”
一人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淩家出事了。淩家經商的船在海上翻了,好巧不巧,淩長風的爹娘都在那條船上,淩長風回汴京就是去奔喪的……”
院中倏然一靜。
蘇妙漪的瞳孔也微微一縮,和蘇積玉麵麵相覷,父女二人的臉上皆露出震愕之色。
一則逸聞的消失,必伴隨著另一則新聞的降世。
不過幾日的工夫,婁縣便無人再議論蘇妙漪的婚事,而是都關心起了淩家的天降橫禍。
就連蘇妙漪也被分散了心神。她不再沉湎於衛玠離開的落寞裡,而是奔走在淩家老宅和淩長風常去的酒肆,甚至是賭坊,從所有與淩長風有關係的人口中打探消息。
一時間,連蘇積玉都迷惑了,忍不住和蘇安安探討。
“你姑姑對淩長風究竟是個什麼心思?是人走了,才發現自己情根深種,還是早就有情愫,但礙於家世懸殊一直壓抑自己……這衛玠和淩長風,她究竟喜歡哪個?”
蘇安安正吃著蒸餅,前麵的話一句都沒聽懂,隻聽懂了一句“蘇妙漪更愛哪個”,於是斬釘截鐵地說道,“姑姑最喜歡的當然是銅板啊!”
“……”
“就像我最愛吃的是蒸餅,一見到就會兩眼放光,姑姑見了銅板也是這個樣子。雖然我也會吃其他東西,蜜餞果子、酥瓊葉、米糕……可那些與蒸餅還是不好比的。”
蘇安安三句話離不開吃,卻偏偏說得煞有介事,還問蘇積玉,“三叔公,我說得對嗎?”
蘇積玉訥訥無言,“……吃你的吧。”
下一刻,蘇妙漪風塵仆仆地回了書肆,手裡還拿著一遝稿紙,“淩家這次出海,是自明州港口開洋,載著一船的瓷器、玉器和絲綢,近萬件貨物,遠赴東瀛。結果在船行出明州海域後,遇上了海盜劫船……”
蘇妙漪匆匆往東側間走,忽地意識到什麼,轉頭去看蘇積玉,“爹,你還愣著做什麼?”
蘇積玉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蘇妙漪進了屋子。
“沿海的州縣這些年一直人稠峪瘠,可朝廷不僅不予撫恤,還大肆征用民船。百姓們走投無路,便隻能入海為盜。海盜猖獗,官府又遲遲拿不出應對之策,不少商戶如今連出海都不敢了,可淩家似是遇上了什麼難關,還是鋌而走險……”
蘇妙漪回到自己書案前坐下,一邊整理著自己的寫稿,一邊說道,“這是淩家第一次與東瀛做生意,淩氏夫婦十分看重,所以都隨行出了海。沒想到就這麼倒黴遇上了海盜。”
頓了頓,她提筆蘸墨,“海上起風波,淩家遭橫禍。紈絝變家主,何處複恩仇……以此為題如何?”
見狀,蘇積玉一愣,終於明白蘇妙漪要做什麼,吃驚道,“你要把淩家這樁禍事寫進小報裡?”
蘇妙漪頭也不抬,“否則我到處奔走、四下打聽,忙忙碌碌一整日是為了什麼?”
“……”
蘇積玉啞口無言。
他回頭看了一眼屋外專心致誌吃蒸餅的蘇安安,忽然覺得自己對女兒的了解竟然還不如一個蘇安安。
蘇妙漪最愛的,竟然真是銅板!
當晚,蘇氏書肆兜售的小報就創造了記錄,賣了足足三百多份。
“淩長風與你的交情也不淺,你就如此回報他?連他家的災禍都不放過,還要寫出來以此牟利?”
晚些時候,穆蘭又來者不善地出現在書鋪裡,一如衛玠消失的那一夜。
蘇妙漪數著銅板,頭也不抬,“淩家這場禍事,如今傳什麼的都有。我那則新聞,雖然標題起得缺德了些,但內容卻沒有一句不實。我還原真相,替淩家正名,又有哪裡對不起淩長風?”
穆蘭今日的心情卻好得很,聽了這話也不惱,反而嗤笑一聲,“分明就是為了幾兩碎銀,竟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一張請柬被丟在蘇妙漪麵前。
蘇妙漪梳著銅板的動作一頓。
“蘇妙漪,我要成親了。”
穆蘭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總算揚眉吐氣了一回,“我早就說過,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我一定會嫁在你前頭。”
“……”
蘇妙漪愣住。
“彆誤會,這請柬不是叫你來我婚宴的意思,而是還積玉叔的那張請柬。”
一旁吃東西的蘇安安拾起請柬,後知後覺,“穆蘭姐姐,你也要嫁人了?”
穆蘭笑得一臉得意,“是啊,我要嫁的人,在臨安替知府大人做事,官銜嘛,也不算大,從七品……”
蘇妙漪皺皺眉,“臨安府的從七品,如何看上你的?”
她本意是想問兩人如何相識,可話一出口,才意識到這麼問會叫人誤會。
果然,穆蘭沉下臉,冷哼一聲,“怎麼,就許你人見人愛,還不許有男子對我一見鐘情麼?我明日便會隨他一起去臨安,在臨安辦婚宴。”
想起未婚夫婿,穆蘭眉眼間的陰翳又一掃而空,“蘇妙漪,往後我終於不用每日看你惺惺作態的表演,也不用再聽爹娘誇你如何聰穎能乾了。就算你從前事事勝我一籌又如何,不過是在這朱鷺巷裡風光一時罷了……”
說到這兒,穆蘭看向默不作聲的蘇妙漪,眼神裡的咄咄逼人和鋒芒似乎也軟和下來,釋然道,“從明日起,我的天地便是整個臨安府。蘇妙漪,你再也爭不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