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漪昏昏沉沉地坐直身,一張口,嗓音都啞了,“蘇安安?”
車簾被掀開,蘇安安慌慌張張地,“姑姑你終於醒了!”
“我爹呢?回來了嗎?”
“沒有!”
蘇妙漪恢複清醒,眉頭緊鎖地起身下車。
夜色漆黑,整個官道上除了驛站附近掛著燈,方圓百裡似乎都陷在黑暗中。
蘇妙漪眼皮不安地跳了跳,“蘇安安,叫車夫,我們回婁縣。”
馬車調轉方向,又上了官道。
一盞茶的功夫後,蘇妙漪忽地聽見路邊傳來了隱隱約約的人聲,她連忙叫車夫停車,掀開車簾往外一看,竟是一支傷亡慘重的商隊。
“瞧這架勢,他們應當是遇見山匪了。這附近十裡都歸鱔尾幫,他們可是這一帶山匪裡最窮凶極惡的……”
車夫對蘇妙漪說道。
蘇妙漪心裡一咯噔,不顧車夫的阻攔跳下車,直接奔向幾個受傷不算太嚴重的人,“你們可瞧見一個穿藏藍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大概比我高些,一身書卷氣,斯斯文文的……”
商隊的人麵麵相覷,“可是姓蘇?方才有位姓蘇的書商,麻煩我們帶他去婁縣。我們剛走沒多遠,就被山匪纏住,那位蘇老板大仁大義……”
蘇妙漪越聽越慌,甚至直接打斷了那人的話,“他到底去哪兒了?!”
“他,他孤身一人去幫我們搬救兵了!”
蘇妙漪呆住。
馬車在官道上一路疾馳,車簾被卷了起來,蘇妙漪和蘇安安不錯眼地在路邊搜尋著。
看著一路打鬥劫掠的痕跡,和月光下沾在雜草上的暗沉血跡,蘇妙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耳畔還回響著商隊那些人的話。
“那些山匪搜刮完財物,擄走了婦人,就去追報官的蘇老板了……”
隨著車身顛簸,蘇妙漪隻覺得一顆心都被顛得七上八下,就連五臟六腑也在被無形的手攪動。恐懼、愧悔、絕望……種種情緒如山呼海嘯般壓過來,直叫她快要溺斃。
“妙漪……”
一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喚聲傳入蘇妙漪的耳朵。
她微微一震,險些以為是自己幻聽,“停車!”
馬車停下,蘇妙漪跌跌撞撞跳下車,四處搜尋,“爹?爹!蘇積玉……”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片刻後,一隻手從不遠處的草叢裡探了出來,手裡還握著蘇妙漪的荷包。
蘇妙漪猛地衝了過去,就見蘇積玉灰頭土臉地坐在草叢裡,除了僵硬的腿,卻沒有哪裡受傷。
他指著自己的腳,衝蘇妙漪道,“腳崴了,扶我一下……”
蘇妙漪呆了好一會兒,才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崩潰地嚎啕大哭。
蘇積玉被嚇了一跳,“怎麼了?我沒事!那些山匪沒拿我怎麼樣,哭什麼……”
蘇妙漪揪著蘇積玉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再不複平日裡當家做主的穩重,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十多年前從臨安離開時,牽著父親的手,哭鬨著要娘親的模樣。
蘇積玉原本堅定要回婁縣的心忽然一下就軟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妙漪才抹著臉上的眼淚,一邊抽噎不止一邊咬牙切齒,“蘇積玉你嚇死我了……你撞見山匪不找地方躲起來,搬什麼救兵……這種需要體力和膽量的事輪得到你嗎?!”
蘇積玉麵色訕訕。
依照他的性子,其實向來是不敢強出頭的。可方才瞧著商隊被山匪劫掠,他耳畔就回蕩著蘇妙漪叱責他無用無為的話,於是一時上頭,才自告奮勇去報官……
蘇妙漪對蘇積玉幾乎是了如指掌,哭著道,“我又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我也不是真心覺得你沒用……你以後彆逞能了……我錯了……”
“行了,爹這不是沒事了嗎?”
蘇積玉拍拍蘇妙漪的肩。
車夫和蘇安安終於靠了過來。
“蘇老板,蘇姑娘,那些山匪還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咱們得快點走啊。”
蘇妙漪父女這才收拾了情緒,匆匆上車,待他們坐穩,車夫猶豫了一會兒,才轉頭問道,“咱們現在……去哪兒啊?”
蘇妙漪擦乾眼淚,咬咬牙,“回……”
“回臨安。”
蘇積玉說道。
蘇妙漪一怔,眼眶又飛快地紅了起來。
“姑姑,你又要哭啦?”
蘇安安有點害怕地打量她,小聲勸道,“你彆哭了,荒郊野外的,你哭起來太嚇人了……”
“……”
蘇妙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方才那丟臉的模樣還被另外兩個人瞧見了,一時尷尬不已,隻能色厲內荏地瞪了蘇安安一眼,“閉嘴。”
蘇積玉笑了笑,低頭瞧見自己手裡的荷包,忽地想起什麼,笑容滯住。
“爹,怎麼了?”
蘇妙漪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其實我剛剛崴了腳,已經被那些山匪追上了。他們原本是想要殺我滅口的,可是後來……”
蘇積玉內心掙紮,最後還是從荷包裡拿出了那枚童子戲荷的青玉墜,“他們忽然看見了這墜子。”
蘇妙漪的眼睫微微顫了顫,“……這是玠郎的墜子。”
當初,衛玠將這青玉墜押在她這裡,抵扣自己的食宿。後來他走了,也沒將墜子要回去,蘇妙漪就一直放在隨身荷包裡,砸給蘇積玉時竟是忘了它。
“那些山匪見了這墜子,便不再敢動手。”
頓了頓,蘇積玉才繼續說道,“他們問我……是不是臨安容氏的人。”
蘇妙漪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