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妙漪。”
蘇妙漪三字一出,武娘子的表情頓時有了微妙的變化,“原來是婁縣的蘇娘子,那日在淩公子的生辰宴上,妾身便已經聽聞過蘇娘子的名號……”
蘇妙漪剛想回應什麼,卻被蘇安安打斷。
“我餓了,什麼時候能吃上魚膾?”
武娘子笑了笑,朝身後招手,從托盤中拿起自己的膾刀,刀柄上係墜著鸞鈴。
看著武娘子那似曾相識的刀法,聽著那鸞鈴的響聲,蘇妙漪仿佛又被拉回了一個清風朗月、情意繾綣的夜晚。
隻是她如今已經有些分不清,那一夜究竟是真的存在過,還是她的黃粱一夢……
一盤金齏玉膾很快呈了上來。
穆蘭和蘇安安都為武娘子的技藝鼓起了掌,武娘子將雙手擦拭乾淨,便福身告退,一直默不作聲的蘇妙漪忽然開口喚住她。
“武娘子。”
武娘子頓住,回身。
“我的未婚夫婿也曾為我斫過魚膾,刀法雖不如武娘子嫻熟,卻有些相似。如今他不知去向,武娘子可知道他的行蹤?”
此話一出,穆蘭和蘇安安都不約而同看向蘇妙漪,麵露愕然。
武娘子眸光微閃,“想來是巧合,我連蘇娘子都未曾見過,又怎麼會識得你的未婚夫婿呢?”
“可傅夫人告訴我,她曾親眼看見你們二人在婁縣會麵,似乎是早就相熟。”
穆蘭驀地瞪大眼,“我何時……”
蘇妙漪看了她一眼。
穆蘭一噎,還是將後半句駁斥的話咽了下去,虛張聲勢地朝武娘子抬起下巴,“對,我想起來了,我確實見過。”
武娘子想了想,終於不再遮掩,“他算是我的半個徒弟,向我請教過斫魚的刀法。”
蘇妙漪追問道,“他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蘇娘子,你千裡迢迢追到臨安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武娘子麵色不善,“若是為了情,他不告而彆便已明確了態度,你再糾纏又有何用?若是為了旁的……他其實也隻是個家境清貧、上有母親叔父,下有幼弟,事事被掣肘的,怕是要讓娘子你失望了……”
語畢,也不等蘇妙漪再說話,她便拂袖離去。
雅間的門被“砰”一聲闔上。
穆蘭的腦子似乎也被這聲響震得恢複清醒,她咬著牙怒視蘇妙漪。她就說蘇妙漪一來臨安,怎麼就欠嗖嗖地給她遞拜帖……
原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就想好了要來這玉川樓見武娘子,所以才故意激她,叫她傻不愣登地炫耀擺闊!
穆蘭突然心疼起自己的荷包來。這一桌魚膾宴,若是為了給蘇妙漪添堵,自然是值得的,若是為了替蘇妙漪尋人……那就虧大了!
“安安,你還想吃什麼?這玉川樓還有些特色的小食,我再去給你點些來。”
趁著蘇妙漪還在發呆的時候,穆蘭朝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三人也飛快地離開了雅間。
雅間內頓時隻剩下蘇妙漪和蘇安安姑侄倆。
蘇安安埋頭隻顧著吃魚膾,被鮮得隻會哼哼,根本說不出話來,蘇妙漪則是眉頭緊鎖,還回想著武娘子的話。
直到雅間內安靜得有些久了,蘇妙漪才突然回過神。
“穆蘭呢?”
“穆蘭姐姐說她出去點菜……”
蘇妙漪眼皮一跳,忽地意識到不對勁,一下站起來,拉過蘇安安,“彆吃了,走!”
兩人打開雅間的門,卻剛好被上菜的夥計撞上。
“兩位娘子,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傅夫人臨走之前說今日的魚膾宴是您二位結賬……”
“什麼?!”
蘇安安目瞪口呆,驚得下巴都快掉了,“我們哪有……唔。”
蘇妙漪一把捂住了蘇安安的嘴。
可即便如此,上菜的夥計還是露出了懷疑之色,“兩位娘子莫要開玩笑了,在我們玉川樓,若是吃白食,那都是要被直接送去官府的,無論你會不會補上菜金,先打十板子再說!”
蘇妙漪暗自咬牙,麵上卻還是波瀾不驚,“誰說我們要吃白食,不過是我妹妹方才吃的多了,現下有些鬨肚子……”
蘇安安這時候突然激靈起來,捂著肚子彎腰,哎呦了一聲。
夥計恍然大悟,連忙給她們指了個方向,“前麵左拐。”
蘇妙漪道了聲謝,攙著蘇安安就埋頭往前走。
“姑姑,現在可怎麼辦?你身上帶銀兩了嗎?”
蘇安安小聲問。
“顯然沒有!”
蘇妙漪已經在心裡將穆蘭罵了幾百遍,“總之不能去官府,你先在這裡拖著,我溜出去,回客棧拿了銀子再來接你……”
兩人走到樓梯口,分道揚鑣。
蘇妙漪腳底生風地往玉川樓外走,可她剛一踏出大門,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騷動。
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方才那個夥計的眼神。他立刻指著她朝身邊人說了什麼,那些穿著短打的武夫便朝門口奔了過來。
蘇妙漪驟然變了臉色,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提裙往街上跑。
與此同時,玉川樓三樓的雅間裡。
武娘子站在窗邊,吩咐身邊的下人,“去容府傳個話,讓大公子今日不要來玉川樓了,省得被人纏上……”
話音剛落,那下人突然指著窗下的長街,尷尬道,“娘子,恐怕是來不及了。”
武娘子愣了愣,朝往窗外看去——
人群熙攘的長街上,一白衣青年坐在漆金嵌玉、帷紗蓋遮的轎輦上,清冷矜貴,前呼後擁。
就在這時,一個慌不擇路的小娘子竟是直接闖到了街道上,被容府開道的護院橫刀攔住。
武娘子眯了眯眸子,在看清那小娘子的麵容後,微微一驚。
“大膽!”
容府護院厲聲嗬斥道。
刀鞘橫在身前,蘇妙漪如夢初醒,她連忙又朝後退去,可一抬頭,目光卻不經意掃過那轎輦上坐著的貴公子。
下一刻,微風拂過,帷紗舒卷,一張熟悉的俊容映入蘇妙漪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