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送大軍出征的百姓很多。
前世岑昀野的名聲其實一向不錯,岑聽南那樣嬌縱跋扈都是有底氣的。實在是後來他連打了幾場敗仗,於是一些從前人們還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事,就全被翻出來指指點點。
岑聽南的嬌縱也就從應當的,變成了荒誕的不合時宜的。
岑聽南坐在顧硯時的馬車裡頭,遠遠瞧見烏泱泱的人被禁軍攔住,暗暗心驚。
上輩子自己就是從這樣的人群裡騎著馬直接衝了過來?
難怪父兄會因她背負讒言,她前世做事也太衝動了吧!
她連忙將車簾又放低了些,左右張望確保不會有人看見她透出的一隻眼睛,這才放心在高頭大馬中尋找起父兄的身影。
顧硯時見到她的小動作,伸出手將車簾拉大。
“無妨。”
禁衛都認得他的馬車,百姓也不會過來此處,顧硯時看著眼前謹小慎微的人——與記憶中沒有章法的岑二姑娘實在相去甚遠。
男子低沉的聲音自耳畔響起,清冽又滾燙的氣息薄薄噴在頸側,岑聽南猝不及防被燙得縮了縮。
卻發現被錮在了由他雙臂與胸膛圈起的小小空間裡。
她不自然地側過頭,露出一截白皙而修長的脖頸,晨光透過車簾一角灑落進來,落在她羊脂玉般的肌膚上,泛起溫潤的觸感。
……叫人忍不住想握上去。
顧硯時頓了頓。
“岑二姑娘這是做什麼?”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岑聽南氣結,她能做什麼?馬車裡就這麼大點空間,他就這麼直愣愣靠過來了,她除了躲開還能做什麼?他倒好,惡人還先告上狀了。
岑聽南越想越氣,索性坐直了身子,瞪了回來。
她又不是動手動腳那個,可犯不上心虛。
“岑二姑娘的頸項生得好看。”顧硯時輕飄飄地,“比我從前捏斷那些——美上不少。”
岑聽南被嚇得又縮了回去。
顧硯時的悶笑聲在她頭上響起。
這人太惡劣了!岑聽南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被逗弄,從前何曾有人敢對她這樣!
她氣上心頭,抬起腳便對著顧硯時的靴子踩了上去。
結果卻踩到硬邦邦的,好似石頭一般的觸感。
臭男人的靴子可真硬,他不癢不疼的,反倒將她硌得厲害。
顧硯時見她亮出爪子,卻又拿自己沒辦法。一時想不透怎麼虎一樣的大將軍,卻養出了貓一樣的女兒。
“你再踩下去,可就要錯過你父兄了。”顧硯時道。
岑聽南低呼一聲,用力推開他,再顧不上旁的,探出頭去看。果然對上岑聞遠往這邊張望的腦袋,見到藏在馬車裡的她,哪怕隻見到半張臉,也認出了這是他自小寵到大的人。
岑聞遠一雙眼登時亮起來,側頭去同大將軍說了些什麼,卻被岑昀野一瞪,也不敢再胡亂張望,挺直腰板像個真正的將軍一般,目視前方朝著他的戰場而去。
目睹這一幕,岑聽南咬著下唇,有些想哭。
卻見爹爹微微偏了頭,衝她極快速眨了個眼,電光火石間又轉了回去,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呆愣著破涕為笑,目送父兄遠去。
“……大將軍,很看重你。”
岑聽南自嘲地牽起唇角:“我響徹上京的嬌縱名聲,畢竟不是白得來的。”
顧硯時輕搖頭,他並不是這個意思。
岑聽南的注意力卻已被城牆上矗立良久的那抹明黃色身影吸引:“聖上也來了?”
顧硯時:“北戎與我們盛乾不死不休,交戰多年,此次大舉進犯而你爹領軍北征,背負的是整個盛乾朝的名聲與百姓的希冀,李璟湛作為君王,自然要親至勉勵三軍。”
岑聽南聽得擰眉:“那我爹若是敗了呢?”
顧硯時看她良久,意味深長:“大將軍此役不能敗。”
“誰又敢說自己百戰百勝。你們這是在逼我爹去死。”
顧硯時卻轉了話題:“所以我說,大將軍很是看重你。”
為了女兒,心甘情願受人轄製。
而大將軍午夜夢回時想起李璟湛做的這一樁,會否心寒,顧硯時不知,也無法細究。
他隻希望他要做的那些,都不受阻礙。希望這天下最終是海清河晏的。
而在這樣的目標麵前,廟堂之上最高的那一人,也許注定隻能伶仃。
岑聽南順著他的眼光看向城牆之上,問道:“貴妃怎麼沒來?”
她記得從前爹爹在家中還時常感慨,聖上也是個怕妻的,每回打仗前送三軍出行都會不顧讒言帶上貴妃親至,怎麼這次卻形單影隻。
“也許貴妃,早已不願與他同行。”顧硯時道。
岑聽南:“那聖上其實也是個可憐的。”
待嫁三日一晃而過。
岑聽南也沒閒著,倒不是操心大婚事宜,娘親帶著琉璃裡裡外外張羅得很周全。雖然婚期很緊,但隻要銀兩到位,沒有趕不出來的工,縱使真有,左相大人的名頭一抬出來,也便沒有了。
是以宋玨握著女兒的手,很是感慨:“從前我就覺得左相好,可又憂心人家門楣太高,你嫁過去受了委屈。如今才知他是個無父無母的,你嫁過去後便是當家做主的主母。既沒人能給你委屈受,我便放心了。”
玉珠嘴裡塞著從陳記買來的點心,含糊道:“誰能給我們姑娘氣受?擔心姑娘彆氣著彆人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