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聽南的心揪了起來。
“但鬨喜的人倒是被他趕走了。”
岑聽南的心落回肚子裡。
“琉璃快將蓋頭蓋回去。喜婆來了,還有儀式沒完。”
岑聽南帶著無奈坐回床上。
房門驟然被推開。
顧硯時身上攜著酒氣,喜婆與丫鬟跟在他身後入了房。
接下來的流程娘親倒是教過她,喜婆必然要給她吃生餃,然後問她生不生的,這個時候她作為新娘子,就得含羞帶怯地看一眼夫君,再小聲道:“生。”
岑聽南聽了好奇,問宋玨:“當年娘親你就這麼把生的吃下去了?然後說了?”
宋玨:“……我把那碗餃子全掀了。但你彆學我。”
岑聽南彼時笑彎了眼,可也懂娘親話裡話外的意思,娘親與爹爹恩愛兩不疑,做什麼自然都不算錯。但自己和左相,在娘親眼中與盲婚啞嫁無異,娘親怕她犯錯。
她又在心頭歎了一回女子的無奈,從大事到小節,真是處處受限,處處被央求甚多。
連她這樣被嬌慣著長大的人,都感受頗多,更不用提旁人。
那些平民百姓家中的女兒呢?還不知日子會多難過。
岑聽南微微出神的間隙,帶著生麵粉氣味的餃子,已遞到她跟前了。
岑聽南蹙起眉,打算淺淺咬口麵上的皮,就算給顧硯時天大的麵子了,要她說“生”她可決計說不出來。
顧硯時最好不要這麼得寸進尺。
卻在此時聽見熟悉的聲音清冷道:“生的,彆吃。”
喜婆頓時“哎”了一聲,顧硯時語氣便又淡了幾分:“東西放下,所有人都出去。”
他的聲音不算多威嚴,因飲了許多酒,今日還浸著些岑聽南從未聽過的……懶散。
是醉了麼?
而當他不再刻意將自己端成一根孤傲的竹時,上位者的姿態與氣息反倒毫無保留地傾瀉了出來。
此時此刻的顧硯時,是朝堂上那個狠戾予奪的左相,不再是那個冷漠而知禮節,喜穿竹紋的文人。
屋內噤了聲,再無人敢質疑。
喜婆將揭蓋頭的喜秤杆留了下來,一把搶過丫鬟手中的生餃紅棗什麼的,見鬼似的頭也不回飛快跑出了門。
什麼勞什子大戶人家,可算禮成了,她再也不接這種活了!誰愛接誰接。
屋內一時靜下來。
雪鬆和酒的氣息逐漸纏繞過來……像他抱著她。
卻比今日大庭廣眾下那個橫抱,愈纏綿。
顧硯時修長的手拿起喜杆,在手中輕掂了掂,挑起蓋頭。
他呼吸微滯。
岑二姑娘是極美的,他一直都知。
前些年她無法無天亂來的時候,大家提起都搖頭,說是將軍沒管束得好,否則借著這傾城的容貌,入宮與瑤光爭一爭寵也不是沒可能。
而那時的她,才多大點?十五還是十六歲?還是個沒長開的小姑娘罷?
顧硯時每每聽了隻覺得好笑,這群老不修的,鎮日對著個小姑娘意淫,真是沒臉沒皮。他若是大將軍,隻怕得把女兒養得更嬌縱,讓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敢沾惹才好。
隻是命運這樣神奇,就連他也想不到,這朵世人都稱讚的明豔花兒,竟輾轉到了他房中。
可他並不想將她摘下,放進花瓶裡觀賞。
她天生應該是張揚而嬌縱的。
此刻紅蠟搖曳,她著一襲宛如天邊流霞的火紅嫁衣,故作鎮定望向他的眼波流轉裡,帶著羞惱又帶著點嬌,還揣著茫然與無措,這樣複雜而靈動的情緒,在她眼裡跳開來。
跳進這間被人裝扮好,卻死沉沉的廂房裡。
於是燭火隨著她跳躍,鎮日裡一潭死水般的相府,便好似突然有了活泉,流動起來。
這樣的女子,怎麼能將她關進深宮,又怎麼能眼見她成為下一個孟瑤光。
許是他靜謐的時間太久。
顧硯時又見這靈動的泉水眸裡諸多複雜情緒褪了個乾淨,抬起頭便問:“左相大人還沒看夠麼?”
顧硯時不緊不慢‘嗯’了一聲:“看不夠。”
“且——你得改口了。”
岑聽南臉上頓時緋紅一片:“說好的,你娶我不過是為了製約我父親,倒也不必演得這麼像。”
“既然要做戲,當讓要做全套。”顧硯時溫聲道,“我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那……夫人呢?”
明知是個火坑,卻心甘情願跳進來,又是為何?
岑聽南頓了頓,手上攥得更緊,慌了一瞬後不避不閃看向他的眼裡,眨著眼無辜道:“我同貴妃娘娘也說過了呀。父兄自幼少有陪伴,我傾慕年長如父如兄的男子呢。”
顧硯時看向她的手:“若是喜被叫你揪破,今日你可就要赤著睡了。”
謊話連篇的小騙子。
撒個謊亂成這樣,日後,可有得是東西要學。
相府的主母,可不能是這樣空有皮囊與小聰明的稚嫩丫頭。
他想,或許他可以教一教她。
至於她能成長到何種地步,端看她自己了。
“先歇下吧。”顧硯時吹了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