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薑薑很呆。
簡直呆頭呆腦的呆,居然真會舍下公子去剪樹葉,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倒也不多心。
一下午,薑薑把這棵樹剪掉了一大半,光禿禿的。
晚上用過善後,徐慕白端詳掛在牆壁上的老樹昏鴉水墨圖。
趁著薑薑端用過的膳食離開。
冬青立刻跪在地上,麵露痛心:“公子,這個薑薑行事大膽,不懂禮數。就如同今天之事,萬一她把公子傷到了,那可真是十條命都賠不起的。把公子交給她,奴婢真是一萬個不放心,還是讓秋燕伺候公子吧。”
秋燕跪在冬青身側,雙手墊在地麵重重磕頭,小小年紀喊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奴婢秋燕定會儘心竭力伺候公子,不負所托。”
徐慕白回頭視線輪流掃過她們兩個,落到冬青發髻上的燕雀銀珠發釵上。
“冬青,這個發釵是何人送給你的?”
冬青道:“是奴婢自己買的。”
她雖回複如常,卻總覺得如芒在刺。徐慕白那雙淡灰眸子似要穿透一切似的,偏偏問到這個。
可又覺得不可能,公子日日待在房裡必然不知道自己跟秋燕那些事。
秋燕也回頭看了看冬青,這發釵是廚房的小李在她生辰時送給她的,花了不少銀子。就在一刻鐘前,她咬牙拿出這支發釵送給冬青,讓她在公子麵前美言。
徐慕白轉輪椅到擺架前,拿起一座木刻的含笑棕彌勒佛像,於手中把玩:“這麼多年,你日日偷懶,從未把木雕擦乾淨,你知道為何我從不生你的氣嗎?”
冬青倏地一僵。
“……奴婢未知。”
“因為你對我並不重要。所以犯不著生氣。把那隻發釵還給秋燕吧。”徐慕白放回擺件,推輪椅向前。
“……”冬青這會兒才抬頭,直定定地盯著徐慕白的背。
腦海中雷電劈過般。
之前她所有事,公子都看在眼裡麼?
兩個人出去,秋燕立馬勾她胳膊:“冬青姐姐,我那事怎麼辦呀?總不能讓薑薑真的當了公子的貼身丫鬟吧。”
冬青不耐煩地甩開:“我怎麼知道?”
平日裡公子不言不語,隻是看書看樹,所以她心想,他是因雙腿受傷而自恨,凡事不爭,內心萎靡。誰知他今日突然露出一種冷感,這種冷感不是與世無爭的冷感,而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冷感。
而且……公子是從何處得知發釵的事情?
他不可能得知啊。
猛地,她想起來,對了。一定是因為率遲回來了。
率遲聽到了她們的悄悄話報告給了五公子,五公子這才知道。
冬青鬆了口氣。
秋燕還在拉扯她:“冬青姐姐。”
冬青今日已經惹公子不快了,雖然她要走,但主子畢竟是主子,日後傳出來犯上的名頭是自己,故而這會兒她已經不打算幫秋燕了,摘下發釵遞給她,她冷笑一聲:“誰讓你沒薑薑好看呢。”
秋燕愣住。
這段期間,秋燕和薑薑都沒徹底貼身服侍公子,冬青在五公子身邊看得很清楚,薑薑除了侍弄那棵樹,接觸公子的時間完全沒有秋燕多,可他卻偏偏看選擇了薑薑。
還能為什麼。
“秋燕,你與其求我,不如怨你娘沒把你生得好看些。”她嘲諷地說完,徑自離開。
有時人說的話完全是自己內心的寫照。冬青便是一直埋怨自己長得不夠好看,否則當初六公子為何選了香蘭,而沒有選她,而她在五公子這裡待了兩年,馬上就要十八了。
冬青回到屋內,坐在銅鏡前,她仔細瞅了自己容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擰開胭脂盒往臉上抹了抹,再抹勻頭發,收拾妥當出去。
六公子這幾日日日都外出,總是在晚膳後回來,故而她每次都在這個時分出來,在大廳幫忙準備壽宴,以求能夠遇見六公子。
六公子是府內最風流的公子。
風流到怎麼說呢,每回送到他身側的丫鬟,好看的他會留下,不好看的便會讓管事帶回去,這麼長年累月下來,他那園子有十多個丫鬟,日日他都在裡麵跟著這些通房捉迷藏、行酒令,尋歡作樂。
可六公子對這些通房丫鬟極好,吃穿用度一律大方,有賞賜也都分給她們,就說香蘭當了六公子通房後,就讓她那裡兩個哥哥成了縣衙裡的捕快。那香蘭的瘌痢頭大哥前幾年曾去冬青家裡提過親,被冬青拒絕。
之前聽劉管事說,香蘭還在六公子吹耳旁風,想把冬青嫁給她大哥,幸虧六公子還沒放在心上,冬青聽了心驚,這才早做打算,想運作至七公子那。
可七公子剛剛成年,想去的丫鬟多了,她又比七公子大好幾歲……
正想著,冬青眼尖,見到六公子從大門口進來,她連忙抱住一個瓷瓶,托起瓷瓶略微遮擋住自己的臉,精準地按照之前預定的方向撞向六公子。
等撞完後,她挪開瓷瓶一看,仿佛是因為瓷瓶擋住了視線才沒注意到,連忙下跪:“奴婢該死,讓六公子受驚。"
說罷,她像是害怕似的,微微抬頭,盈盈睜眼望他,又受驚似地低下頭。
六公子喝了些酒回來,皺了皺眉:“你有些眼熟。叫什麼名字?”
“奴婢冬青。”
“冬青?哪個院子的?”
冬青聽六公子居然問自己,以為這次居然成功了,緊張地撚緊手帕:“五公子院子的。”
她跪在地上以為六公子還會說什麼,可很快,五公子的鞋履徑自從她麵前走過了。
到了後院,六公子才突然想起來似的:“剛剛那個丫鬟……”
“公子看上了?”身側扶著他的小廝連忙問。
六公子趕緊揮了揮手:“她說她哪個公子院子的?”
“五公子。”
“五公子……”六公子酒醒一般,扭頭看向小廝,猛地笑起來,“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呢,原來她是我五哥院子的!我都差點把我五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