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早中晚都要給他揉揉。
徐慕白問:“今天這位張大夫的醫書如何?”
“很有意思。"
“嗯。”徐慕白也注意到薑薑抄得全神貫注,時不時還蹙眉。
薑薑道:“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治病法,不同尋常醫書。譬如女子若是爛臉,他竟然會用一種麻藥麻痹,再將爛肉割下來,還有將人改頭換麵的,或者斷腿增高的……”
“是嗎?聽起來確實有意思。”
薑薑笑了笑,於夜色燭火閃動中,極其溫柔,閃爍著一層柔光,像是在想什麼。
她給徐慕白揉了一陣,起身壓實被褥,再放下簾帳,回到書桌邊輕聲收拾紙筆,這之後回到地鋪放下被褥,卻還是沒有休息,而是捧著醫書,半靠在衣箱上,一頁一頁翻看。
之前胡大夫的醫書她謄抄完後她也每晚總是看。
薑薑動作很輕,隻不過徐慕白耳力靈敏,還是聽得見一些輕微的紙張翻動聲。
隻不過伴隨這股翻書聲,他反倒能漸漸睡去。
這位張大夫,讓徐慕白每隔三日泡一次腳,泡三次後,第十日,一大早,他帶來他的獨門秘技——水蛭。
也不知從哪買來一木盆水蛭,先在徐慕白雙腿上刷上一層東西,再將水蛭一各個放上去。
“我懷疑你們家公子就是之前淤血堵在腿部出不來,我這是活血療法。前幾日我要藥草散血,接下來用水蛭吸血,你們彆看這法子惡心,可很有療效呢。”
盆中水蛭黏糊糊湧動,張大夫用手捏著黏糊糊的水蛭貼在徐慕白腿上也不嫌棄。
很快,徐慕白白皙雙腿左右各掛了十幾隻水蛭,水蛭貪婪吸血慢慢膨大。
這場麵,連見多識廣的率遲也皺眉頭。
等三刻鐘,這些水蛭都吸得飽飽的,張大夫捏破一個還沾了滿手血,他直接在自己身上衣服擺擦乾淨,對薑薑說:“行吧,把這些水蛭都端出去。”
薑薑上前一步,麵對著湧來湧去的水蛭,手靠近木盆又縮了縮,她看向張大夫:“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踩死啊。”張大夫嘿嘿一笑,流裡流氣,“不踩死炒著吃也行。隻要你們吃得下。”
薑薑:“……”
徐慕白望向率遲。
率遲搶先一步,端起木盆:“我來吧。”說完他大踏步出去。
徐慕白的腿就這麼一直晾著,直到消腫後,張大夫捏捏他的腿:“有感覺嗎?”
徐慕白搖頭。
張大夫起身:“行了,沒救了。”
率遲:“……”
張大夫一見率遲要說話:“我可提前說過了,我未必能治好。是你非要把我請來的。我就這一種方法,這種方法沒用也沒轍。你們要是不信,那就再試試幾次,反正藥方子也都寫給你們了。水蛭你們自己找人捉就好。”
相比於胡大夫的赤誠認真,這位張大夫就有些混不吝了,不像是“神醫”,倒像是“江湖遊醫”。
率遲走南闖北多年,哪能不知道,這張大夫本來就是他從乞丐窩的城隍廟裡找來的。
隻不過正統大夫都請過了,也隻能試試偏門,且張大夫確實治好過一個雙腿麻痹之人。
他也沒有問責對方的意思:“那張大夫是想繼續留在京城,還是我送您回鄉?”
“我就留在京城吧。京城到底是京城,嘿,處處都不一樣。”
率遲送張大夫出去,見薑薑站在門口,他本要路口卻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說這水蛭之法可行嗎?”
薑薑怔了怔。
見薑薑不答,率遲也知道她也沒主意,隻不過想找個人說說而已,他自嘲笑笑:“有時我都不知道我是在救公子還是折騰公子。把脈吃藥也就算了,之前還有過夾板、刮痧、火薰、綁石,現在又來個水蛭之法。”
他到院子外把水蛭一個個踩死,埋到土裡,但迸出的可全是徐慕白的血。
率遲大步走出去,這件事他也隻能問徐慕白:“公子還要再試試嗎?”
薑薑跟進去,聽徐慕白道:“試試吧。”
寅時,徐慕白再次從黑暗中醒過來。
原本徐慕白已有一陣沒有早醒,可每次有新的大夫來,次日清晨,他總會早醒。
他自認為已接受自己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的現狀,可每次早醒都在提醒他,他實則在意,乃至在意昨日雙腿掛滿十幾條水蛭在彆人眼中的樣子。是否足夠值得同情和可憐。薑薑連那些水蛭都不敢去端。
薑薑一聽到動靜,掀開簾子走過來:“公子,你醒了。”
她不是從床鋪爬起來的,地麵上空蕩蕩的,而是從房間中間走過來,徐慕白掃眼望去,書桌邊上放著一盞燭台,像是她在看什麼。
“你沒睡?”徐慕白問她。
“嗯。”薑薑點點頭,臉上有倦意,神情卻有些開心的樣子,“公子,昨夜我從那張大夫那本秘笈全部看完了。那書裡麵腿部醫治之法,隻有三種方法:刮骨療傷,斷骨接續外,還有活血療法。可這原本是治療蛇毒的,隻對中毒之人有用。我想他之前治好那個人隻是恰巧而已。而公子也不是中毒,斷不能用這個法子。”
“所以?”
“所以公子不用試了。”薑薑走到床側半蹲下,眼神微亮、十分篤定地對他說,“胡大夫的金針之術或許有用,張大夫的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