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龐大的飛舟艦隊已然遠去,天穹的日光再度傾灑而下。
可站在蓬萊島的“仙城”之下,抬頭向上一看,目中卻是一片的昏暗。
明明是白日,但從城下望去卻是身處於重重的飛簷鬥拱、黑磚黑瓦之下,日光都被一幢一幢高聳的建築遮蔽。
這些建築一層疊著一層,由修真界中最基礎的靈材黑曜石當做支柱與隔層,層層向上疊加,最終在蓬萊島這片平闊的土地上,形成了一座座高聳入雲,又相互牽連,形成好似群山般蜿蜒起伏的……山城。
山城的最頂層,是元嬰真洞跟仙盟高層的洞府,有著龐大的陣法牽引著九天而落的日月精華,享受著天穹而落的無根之水,可朝觀日出暮覽月,出入青冥求長生,儘享那仙道逍遙。
而山城的往下,則是那層層疊疊的飛簷鬥拱、黑磚黑瓦,它們一層疊著一層,由黑曜石作為支柱跟隔層,在這種所謂的“山體樓層”中,劃分出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空間,使無數修士坐落於其中。
層數越往下,在蓬萊島修真界中地位越低,直至最底層的凡人,連頭頂的日光都無法享受,而隻能依靠類似於日光苔蘚一般的靈植生存。
他們需要從地底的靈脈中牽引出靈氣,然後通過陣法、禁製,甚至人為的吸收,將本來從地底而出狂暴蠻荒的靈氣層層洗煉,剝去其中的陰煞、地氣、怨魂、異物等,化為最純淨,可以供修士直接煉化吸收的靈氣,沿著人造靈脈層層向上運輸,自身卻隻能利用比較汙濁的靈氣修行。
是以蓬萊島上的凡人修士,不僅極其的短命,還因功法、濁氣、劣丹等這使身體發生各種畸變。
但即便如此,整個東海修仙界,依然有著源源不斷的想要逆天改命的凡人散修來到此處,原因無他,蓬萊島上雖然有著諸多不利之處,但在資源豐富的情況下,哪怕露出一點,也能夠讓那些沒有身家背景的修士搏一個二百年長生,是以此地人口從來不絕。
此時此刻,一座蓬萊山城的最底層,地麵悶熱而潮濕,陰暗而晃眼,仿佛在此城的地下,潛藏著一座龐大的火爐一般,有熱力在從城池之底源源不斷的釋放出來。
入目之處,皆是陰暗,哪怕頭頂的日光苔蘚,也不過散發出一抹澹澹的光輝,無法透徹四方。
而在這一層地底空間之中,大量色彩昏暗,布滿青苔,到處都有藤蔓的建築林立,熱鬨、喧囂,但卻帶著一股壓抑之感的氛圍撲麵而來。
無數的修士,身著灰暗色調的衣服,不甚出眾,來來往往,平庸而密集的像是蟻巢中數量眾多的工蟻。
他們有著各自的營生,在這修真界中充當著一塊塊不起眼的積石,其中小的,有跑腿送文書、煉丹製符、裝修洞府的;大的,有跟隨城中的道士征伐外域、清理異界靈島的;更驚奇一些的,還有負責替他人播種,或是產子代子的……
各種各樣,應有儘有。
這一刻,在這一片地底空間之中,一座似是凡間酒樓的客棧,有不少從東海各地而來的散修,進入蓬萊島之前在此地駐足。
他們在此地探查此山城的情況,畢竟這決定了他們接下來的營生與前途,同時也在高談闊論來自於東海的各種小道消息。
“前番日子,飛舟海市之變,不知諸位道友可有知之?”
坐在大堂之上,一個須發潔白的老者道出了此話。
周圍坐著不少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又或者是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皆在這老者身旁相坐。
他們都是從中土四極來到蓬萊島的修士,對此地情況不甚了解,所以才會特地來到此處。
在此樓之中,每一個進入此地的修士都必須得繳納相當於一塊下品靈石的靈氣,然後再在期間透露出一條真實可靠的消息,與堂內所有的散修或者來客共享。
在有專門術法的檢測下,消息的真實性有了一定的保證,而如此之多修士的消息彙聚,哪怕是一個在洞府潛修了上百年的修士,來到此地過後,都可以對如今東海的情況有一個基本的了解,甚至還能知曉一些當地的隱秘、渠道。
簡單來說,此地就類似於龍門客棧一般,一個情報交彙的場所。
“這件事我也略有耳聞,據說整個飛舟海市,無論是像我們這樣的散修,還是那宗門世家弟子,據說活下來的數量,不足一成!甚至有仙門的金丹天驕葬送於其中,甚至……”
出聲的中年修士言語一頓,見到引起周圍一眾人的注意,才口道:
“有仙門道子在其中出沒,甚至於九天之上演了一場千古對決,但依然無法阻止海市的湮滅,而傳聞之中,造成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疑似修為也不過一名金丹!”
一旁有人聽到此話,當場便嗤笑出聲:
“此言定是假的!飛舟海市哪怕是傳說中的大人物化神老祖親降,一時半會都無法將其奈何,更彆談一名金丹真人!”
旁邊的人聽後紛紛點了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更有一個籠罩在黑衣中的修士沉聲道:
“飛舟海市,可不僅有著數以百計的金丹真人,更有著傳說中的仙盟真君,一個金丹修士,怎麼可能做到此事?你的消息,未免假的也太離譜了吧!”
中年修士被周圍的一群人懟的有些不自信,吭哧了一聲,才哼哼的說:
“不管怎麼說,此次飛舟海市的大變,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數名仙門真君疑似受到重創紛紛閉關,數百名金丹真人百不存一,甚至數以萬計的修士都折戟於其中,足以看出此次災劫的凶險,甚至你們發了恐怖的連鎖反應。”
“這些天,海市商路動蕩不安,許多突如其來的匪徒劫修扼守海路要道,劫掠商旅,而各大宗門世家卻紛紛沉寂,如此長久以往,隻怕海外就要出大事了!”
“危言聳聽。”黑衣修士嗤笑道,“飛舟海市湮滅不假,但對於仙盟來說,不過一件小事罷了,有何畏之?”
“更彆談接下來整個東海,萬島的金丹天驕將於此處彙聚,各種玄功妙法,神鬼秘術,都是此世一絕,而如此多的天驕妖孽彙聚在一起,乃是真真正正的東海盛會,吾等修仙的黃金時代,哪有你所說的一副大廈將傾之景?爾等可不要在此地胡言亂語!”
此言一出,還在一旁圍坐的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
“是啊,聽說此次東海盛會,萬島天驕齊聚,如此之大陣勢,不有不知為何?”
“莫不是為了對衝飛舟海市之湮滅所帶來的影響?”
“你傻啊!此事早在數年前已然通知,而飛舟海市之湮滅不過近來發生有餘,難道我們中那些天機術士就這麼神機妙算,能算到此事?而如果算到了,又為何不阻止,必有其它原因!”
“莫不是真像盟中傳言,準備要大舉反攻東海龍宮,一舉結束這上百萬載的血海深仇?”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吾等來說,可是一個成道之機啊!”
“機什麼機!你不過區區一個散修,一個底層,真以為你能把握住什麼機遇?就算反攻龍宮成功,吃肉喝湯,不過是那些仙門世家之人,又哪能輪得到你?你隻不過是他們用來完成此事的代價罷了!”
“沒錯,說不定就送上前線當炮灰,畢竟我們這些散修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偷奸耍滑也沒有用,聽聞最近盟中搜得到了一道上古傳承,名為靈俑之法,可將活人煉成兵俑,探索險境、替人戰鬥、守衛洞府、自爆保命等等,比起吾等散修,不知優勝多少,可是一絕,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要被淘汰了……”
“此話當真?!將人煉成兵俑,那跟魔道何異?盟中絕對不可能允許這麼做!”
“那是自然,現在盟中都提倡自願,但這是否是自願,暫且兩說,單單是這些靈俑的存在,就在不斷的擠壓著我們散修的活路,甚至一些小型的宗門世家,都可以被靈俑替代,唉,日後我等能何去何從啊?”
“沒錯,高層那般,簡直不要吾等有活路,乾脆反……”
“噓!你不要命了,想死的話,血可不要濺到我身上!!!”
此等言語一出,作為原本喧鬨嘈雜的環境,瞬間變得寂靜無比,場內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沉默了下來,連剛剛說出此話的修士,都是臉色猛然一變,將身體不斷的擠入人群間,降低存在感。
良久之後,才有剛剛那個老者緩緩道:
“諸位,此事,就此揭過,不要在此地談論,否則,就不要怪老朽不客氣了!”
言語之間,一股屬於練氣圓滿的威壓釋放了出來,一舉鎮壓了當場,讓大部分人麵有戚戚,但還是理智的閉了嘴。
可就在這一刻,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場內響起:
“諸位,在仙盟,在蓬萊,其裡規矩森嚴,每一處洞府都明碼標價,每一處靈脈都各有所屬,想要找到機緣,的確是希望渺茫且困難重重,但我們為何,又要局限於此呢?要知道,此方天地可是十分廣大的啊!”
嗯?
眾修士聞言一愣,紛紛朝著出聲者望去,隻見在一個角落中,一個穿著素白道袍的青年手拿羽扇輕輕搖晃,肩膀站立著一隻紅頭白羽的異鳥,眼裡看向眾人儘是輕蔑之意,顯得好生奇怪,而其身旁還跟隨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年青人,像是隨行的童子?
這是哪家的二代?
在場的散修,個個都是在底層摸爬打滾已久,或許說實力認知並不咋地,但察言觀色的本事,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的。
畢竟哪一個底層的散修,氣色如此之好,身旁還跟隨又不知是仆從還是麵首的修士?
想到這裡,周圍的修士眼神慢慢變得熱切起來。
在底層混了多年的他們自然清楚,他們跟高層之間差的不僅是資源,還有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