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紹德收回爪子,訕訕道:“大兄,你這兩日就是在弄這個?不是阿弟說你,父皇就是不喜歡這些文墨之道,今日是家宴,你呈上這個,隻怕要碰一鼻子灰。”
皇家家宴不少,但也不多,每個人都希望在皇帝麵前表現一番,得個賞賜,縱然他們兄弟五人都因皇子的身份封了王,但誰也不會嫌封國的食邑和財寶多。
高殷笑笑不說話,倒激起高紹德的脾氣,也不說話起來。
在高殷的記憶中,這個高紹德未來很倒黴。
高洋喜歡毆打弟弟們,高紹德在一旁時從來沒有惻隱之心,任由他們被打,因此高湛對他懷恨在心。
後來高湛登上帝位,他們的母親李祖娥被高湛逼奸,一開始李祖娥不答應,高湛威脅殺掉高紹德,李祖娥才被迫聽從。之後李祖娥懷了孕,高紹德要見母親,李祖娥不敢和他相見,他就在宮門大吼說“當兒子不知道嗎,您肚子大了才不敢見我”,李祖娥受到這句話的刺激,生出高湛的女兒後便將女兒掐死。
高湛大怒,說“你殺了我的女兒,我就殺了你的兒子”,將高紹德抓住宮中,高紹德求饒,高湛罵他當初我被打時你也沒救過我,將高紹德殺死。
他高殷既然來到這個世界,這種事情便不會再讓它發生,但高紹德的性子,也能從中窺見一二,他出身富貴,沒有同理心,如果高殷未來坐穩了皇位,高紹德未必不會成為高殷自己的
“高演”、“高湛”。
好在他現在隻有12歲,還可以培養,世界上的兄弟有高洋高演,也有姬發和姬旦。高殷作為長兄,父皇又是個混賬,他對兄弟們也就有了一份不可推卸的教育重任。
如果能將高紹德培養成一個才能出眾,又對自己忠誠的宗王,不僅讓自己地位更加穩固,而且還給齊國其他人留下一個強有力的榜樣。
不隻是紹德,紹義、紹仁、紹廉,都可以團結在自己身邊,幫自己治理齊國,他們兄弟五人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若日後實在是發現不好的苗頭,再行劉長舊事罷。
兩人前往聖應台,那是父皇修建的三台之一,極儘奢靡,家宴就舉行在那裡。途中路過乾象殿,侍者們稟報稱,大家早些時候在乾象殿給朝臣賜宴,才離去不久。
等快到聖應台時,恰好遇上了從神虎門而來的楊愔。
之所以楊愔也能參加家宴,是因為他尚了高歡的女兒太原長公主高靜,論起來,高殷還要叫他一聲姑父。
雖然是皇子,但楊愔既是宰相,又是長輩,高殷帶著高紹德向楊愔行禮,楊愔還禮,三人一同進入聖應台。
和平日嬉弄無度的酒宴不同,今日聖應台的宮廷樂舞氛圍被分割成數塊,就像後世展覽會的不同會場。
女眷較多的東側,樂師演奏的是典雅方正的傳統清樂,以李祖娥為首的女眷們抱著大小孩子,簇擁著婁太後,姑嫂婆媳之間聊天談心,李祖娥和高靜分彆注意到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微微側目;
長廣王高湛正在西側和人握槊,引來多人觀看,奏起的《龜茲樂》抬高了氛圍,許多人一邊唱歌,一邊擊鼓和之,使得東側像是一個小小的西域之國;
位於至中的則是偉大的皇帝至尊高洋,和高演、高歸彥、燕子獻等人眉飛色舞,聊得極儘投入,笛聲、琵琶聲既不喧賓奪主,又默默支撐起氣氛,始終不讓場風冷卻,氛圍輕鬆。
高殷一入殿,所有喝酒的人就都看著他笑,高演連忙叫道:“是太子來了!來來來,坐皇叔這邊!”
楊愔微微皺眉,即便是家宴,也要講究禮儀,像這樣呼喝太子、隨意擇坐、不分主次的行為,可謂無禮至極。
高演裝作沒有察覺,起身將高殷和高紹德拉到身邊,又親密地挽著高殷的手:“太子近日如何?可有什麼喜事?”
高演不愧名“演”,虛偽的樣子讓高殷不適,同樣笑著說:“勞煩皇叔掛念,今日做些小文章。”
“文章?那可不行,太子是國家儲君,應該把目光放在國家的根本上,些許文章怎麼能庇佑國家?這樣,來日跟皇叔去打獵,皇叔帶你獵幾隻鹿。我大齊以武立國,陛下當年也是禦駕親征,親臨戰場,才打出令突厥膽寒的赫赫威名,突厥人怕極了,稱呼我們的陛下為英雄天子!陛下,您說是不是?”
高演說著說著,拐過彎去討好高洋了,高洋明顯十分受用,笑著擺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高演哈哈大笑,說著恭維的話,活脫脫是高洋的迷弟,一旁的段懿、斛律武都連聲附和。
高洋高興,問起紹德,紹德不談讀書,倒是說起這段時間做的混賬事,引得東側的女眷都專門派人來“數落”他的罪行,紹德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逗得高洋哈哈大笑;
接著高洋看向高殷,不知道為什麼,場中的氣氛忽然一滯。
高洋砸吧著嘴,他今日還真沒喝酒,有些戒斷:“道人,你又有甚麼趣事?”
他的眼神瞥向康虎兒手中的木板和紙頁:“又是些文章、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