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外人,夫妻之間也未見多一分親近。
“殿下果然是個極好的父親,連乳娘都要親自挑選,不假他人之手。”薛清絮起身,替蕭元琮重新斟了一盞茶。
照常理,這樣的內宮事務,應當都由太子妃料理才對。
蕭元琮接過茶盞,隻是擱在一旁,沒有再飲。
“太子妃每日操持東宮大小事宜,已然夠辛苦,孤實在不願再令太子妃再為這樣的瑣事煩心,恰好姨母府中有可勝任之人,孤便擅做決斷了,太子妃不會怨怪孤吧?”
薛清絮放下茶壺,扯了扯嘴角,搖頭:“臣妾不敢,蒙殿□□諒,臣妾隻有欣喜。”
蕭元琮“唔”一聲,不經意般提到:“太子妃今日去了中宮?”
薛清絮笑容不變:“是,八月將至,千秋節便也要到了。今年恰是聖上半百之壽,應當大慶,母後便召臣妾入宮一同商議,要趁著中秋,替聖上將壽辰一道過了。”
“嗯,父皇身子一直不好,年初又病了一場,近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確該好好慶祝。”
夫妻兩個一來一往,像主客間的寒暄一般。
外頭有內侍提著食盒過來:“殿下,該用晚膳了。”
蕭元琮擺擺手,示意內侍進來,又衝薛清絮說:“太子妃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兩名內侍已在案前跪下,打開那隻小小的三層食盒,將裡頭的涼湯餅、炙肉與兩道小菜一一擺出。
就這樣的份量,連勺箸亦隻一份,哪裡有旁人的份?
“不必了,”薛清絮並不多留,起身略一行禮,“臣妾方才已用過晚膳,就不打擾殿下了。”
說完,轉身離去,留下蕭元琮一人在殿中,雨後燦爛瑰麗的晚霞自敞開的門窗鋪進來,覆在他的身上,竟有一分寥落之態。
宜陽殿中,雲英也正用晚膳。
丹佩和綠菱沒有到少陽殿去,已先用過了,眼下正替雲英抱著小皇孫玩鬨。
“小皇孫今日的精神真是出奇的好,醒了這麼久,都不曾困倦。”丹佩手裡拿著小撥浪鼓,咚咚搖兩下,逗得孩子咯咯直笑,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更是盯著她的手一眨不眨。
雲英聽到這話,便想起方才在少陽殿中的情形,不禁又覺得胸前一酸。
太子也說過同丹佩一樣的話,她想了想,忍不住問:“難道小皇孫先前精神不好嗎?”
綠菱說:“倒也不是。隻是,在你來之前,錢娘子便已感了兩回風寒,隔三差五的不能給小皇孫喂奶,孩子還小,沒了奶,又不能多食彆的,自然生得弱一些。”
雲英心裡愈發疑惑,這孩子分明是太子的長子,堂堂皇孫,伺候的乳母隔三差五不能喂奶,竟也不早些換了,隻由著孩子這樣孱弱下去。
瞧方才在少陽殿中見到太子妃對待小皇孫陌生的樣子,想必這孩子並非她所出,難怪會漠不關心。
雲英是做母親的,看著小皇孫稚嫩又白淨的臉頰,不禁心生憐愛,越發想將他養得白白胖胖。
夜裡,她又起來喂了一次奶。
值守的仍是丹佩,半夜爬起來,困頓不已,一雙眼睛泛著紅血絲,努力瞪大了保持清醒。
雲英倒是習慣了每日起來喂一次,看著孩子拚命吮吸的樣子,眼神柔了幾分,對丹佩笑說:“你若太困,便先睡吧,我來哄睡就好。”
丹佩努力提著眼角,搖頭說:“不,這是我今日守夜的職責,該我來的。”
雲英見狀,也不多勸,點頭道:“也好。好在小皇孫已有七個多月,就快不必喂夜奶了。”
小半個時辰後,孩子終於睡著,丹佩熄了燈,幾乎頭一沾枕,便也深睡過去。
雲英提著一盞小燈,躡手躡腳起身往自己住的小暖閣去。
夏日炎熱,即便是夜裡,屋中也不甚涼快。她方才喂奶覺得有些熱,故回去時,在正殿門外的長廊下站一站,吹吹風。
雨後有風,習習而來,清新怡人。
她站在殿外的台階上,從高處往遠方眺望。黑漆漆的夜幕中,看不見白日裡宏偉瑰麗的宮殿,隻遠處亮著零星的幾點微光,大約是值夜的宮人侍衛所點。
至於更遠的地方,宮城之外的京都,一定還有許多地方亮著燈火,熱鬨非凡。
可惜她看不到。她知道,在這四方的宮城裡,那高高聳起的城牆,將外頭的一切都擋住了。
入宮的頭一日,她多少感到心緒不寧。
也許,隻有太子所居的少陽殿,還能看到外頭的情形——傍晚過去請安時,她已然發現,少陽殿是整個東宮的起居宮殿中,地勢最高的一座,比宜陽殿又高上整整九級台階。
她不禁朝東麵看去,卻發現那高處的長廊上,竟然也點了一盞孤燈。
燈下,一道清冷的身影靜立著,衣袂隨風翻飛,在夜色下久久不動。
是蕭元琮,這麼晚,原來他也還未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