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英驚恐地瞪大眼睛。
不是沒學過宮裡的規矩,若有宮女、內監染病,通常都會請尚藥局派醫者來看診、開藥,隻有突發惡疾,才會被直接趕出去。可是,這都是在主人不曾發話的時候。
若是太子妃發話,要將她直接趕出宮去,她便真要無依無靠了。
以武澍桉的性子,若知曉她又落難,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奴婢明白,一定謹守分寸,絕不逾越!”她知趣地回答。
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又或是忽然覺得無趣,薛清絮忽然息了聲,不再搭理她。身邊跟著走的嬤嬤立刻衝抬步攆的內監使眼色,令他們加快腳步。
很快,兩台步攆很快拉開距離,雲英抱著小皇孫,被甩在後頭五六丈的距離,仿佛隔著天塹一般。
從東宮到鄭皇後所居住的珠鏡殿,其實不過一裡路,隻是中間隔了數道宮牆,需往西繞至朝鳳門才能進去,這一路在運營看來格外漫長。
好容易到了,小皇孫也已懵懵懂懂醒來。
雲英抱著他下了步攆,亦步亦趨跟在薛清絮的身後,往殿中去。
“母後不喜孩童哭鬨的動靜,”臨近殿門時,薛清絮交代,“一會兒讓母後瞧過後,你便帶著孩子下去,到偏殿待著。”
“是。”雲英答應。
迎麵有皇後身邊的宮女出來,見到薛清絮,笑著行禮:“娘娘正說呢,昌國公夫人才走不久,不知太子妃殿下何時來。”
同在東宮時端莊得有些不真實的樣子不同,在珠鏡殿,薛清絮的行止有微妙的變化,端莊之餘,還多了種真實的生動。
這種生動被她極力地壓抑,並不容易察覺。
“倒是我晚了,”她笑著跨進殿中,對正座上的鄭皇後行禮,“不過,若是我在此,隻怕母後與昌國公夫人說話要不自在了。”
“我們年歲大了,在哪兒都自在,”鄭皇後亦露出笑容,“倒是你,年紀還小,隻怕懶得聽我們這些老人家囉嗦。”
“兒媳不敢嫌棄母後。”薛清絮得了允準,在旁邊的座上坐下,左右一觀,問,“聽聞今日是吳王回朝的日子,可是已經來過了?”
珠鏡殿的婢女答:“還未曾,二殿下差人來傳過話,說是一回來便要先趕去朝上,等朝會散了,再來向娘娘請安。”
薛清絮點頭,指了指後頭候著的雲英,看向鄭皇後:“母後,這是東宮新來的乳娘,帶著皇孫一同來向您請安。”
雲英這才抱著孩子敢跨過高高的門檻走近。
從外頭看,珠鏡殿仿佛並不比太子的少陽殿更宏偉廣闊,可是內裡的布置,卻比少陽殿奢華輝煌許多。
從裡之外的桌案床榻、屏風物架,用的皆是海南黃花梨,不但都雕著繁複的花紋,紋路間、邊角處,還鑲金嵌玉,就連正座下的地台側麵,亦用金薄薄鋪就一層。
此外,整個正殿中,燈台香爐、漆盒如意,無一不見金玉瑪瑙的蹤影,就連鄭皇後的身上,都戴了好幾樣光芒奪目的釵環首飾。
從前,雲英見過保養得最好的女人,是城陽侯府的杜夫人,今日見到鄭皇後,才知什麼是真正的保養得宜、尊貴無雙。
聽聞鄭皇後早年間生養艱難,嫁與聖上近十年,才得了吳王這一個兒子,照此看,如今應當已近五十的年紀,可她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容顏精致,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隻是,聽旁人說,她一路順風順水,原本隻是個沒落大族的女兒,早該沒什麼脾氣了,可憑著聖上的寵愛,在做皇後之前,便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再加上久居高位,她的眉峰眼角都有渾然天成的威嚴與氣勢。
雲英不敢多看,抱著孩子低頭衝她行禮。
“你就是武家的那個丫頭?”鄭皇後側身靠坐著,一手支在頰邊,斜眼睨過來,神色莫名,“難怪能讓武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壞了規矩,的確生了一張勾人的臉蛋。”
毫不客氣的話,說得雲英滿臉通紅,好容易才壓住心底的反駁。
“要做皇家子嗣的乳娘,臉麵是最重要的,總不能同外頭成日勞作的農家婦人一般黑瘦枯萎。”薛清絮也不知是不是在幫她說話。
鄭皇後抿唇笑,也不接話,隻伸手讓雲英將孩子抱到跟前,卻不是要抱,而是垂眼看這孩子的小臉蛋。
他已醒了,正睜著眼睛好奇看著周圍的一切,見有生人在眼前,也不哭鬨,隻是咧著嘴笑。
“倒是生得好。”鄭皇後扯了扯嘴角,很快就失去興趣,不再看。
薛清絮見狀,示意雲英帶著孩子,待殿中隻剩下她們二人,方說:“孩子還小,暫且看不出什麼。”
鄭皇後睨她,手中握著一隻潔白無瑕的玉如意,有一下沒一下地捶在肩頭,正要開口說話,守在門口的貼身婢女便急匆匆進來回報:“娘娘,殿下,方才延英殿的的人來報,聖上下朝後,忽然暈眩至幾乎昏厥,現下已回了延英殿,正讓太醫瞧,娘娘是否立刻過去瞧瞧?”
聖上自小體弱,不時地纏綿病榻,近來好容易養得精神些,竟又病倒了,鄭皇後哪有不去瞧的道理,當即起身讓人備攆。
薛清絮身為兒媳,又恰好在此,即便東宮素來受聖上冷落,也應當一道過去看看,遂也跟著起身。
二人前腳方走,不過一刻工夫,才從朝上下來不久的吳王蕭琰便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