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不把三教祖師和之祠前輩當回事了?
要是把修士比作菜,三教祖師一人就是一桌滿漢全席,普通的飛升境修士,充其量也就是盤拍黃瓜。
陳平安確信,先生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這一茬,那句話裡的意思分明是:有山巔大修士在截流人間靈氣和氣運。
這可是堪稱偷天換日的手筆了。
桌上隻有朱斂和一直沒說話、卻於數算一道有極高造詣的落魄山財神爺韋文龍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我有個初步的想法,具體的還要在祖師堂裡在討論一番,不過現在可以先告訴諸位的是,我們落魄山,就要開山門收取弟子了。”陳平安頓了頓,繼續說道:“亂世已起,我們需要更多、更大的力量。”
將起,已起,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彆的。
陳平安話音剛落,朱斂便第一個開口附議道:“還得是山主回來才行啊,我落魄山總不能一直山頭比人多,如今不管是天時還是地利都有,人和我們更不缺,確實可以廣開山門,收取弟子了。”
鄭大風狂翻白眼,這俏廚子是越來越不要臉了,昨天還說喜歡山中清靜,今天就換成這副嘴臉?
韋文龍雖一直沉默寡言,但此刻也露出一絲笑意,他輕輕說道:“落魄山泉府沒有問題,積攢了這麼多年的本錢,絕對夠支持山主的想法了。”
陳平安頓感無語,諸座天下像自家山頭這般逼著山主去一言堂的祖師堂成員們,確實不多。
雖然周副山主,掌律長命,右護法和首席、次席供奉夫婦沒在,但以他們的鐵骨錚錚,這項件事恐怕都沒有再說的必要了,直接算作通過還能給下一場祖師堂議事省下些瓜子茶水錢。
陳靈均才不懂這些事,隻聽明白了山上人會變多,這個他讚成,多收幾個小弟,挺好。
粉裙少女陳暖樹也甜甜地笑了起來,她喜歡山上稍稍熱鬨些,讓她多些事可忙,對她來說就是最值得開心的事。
陳平安見事情就這麼算是落定了,抬了抬手中茶碗,一飲而儘。
眾人皆作陪。
“那我就差不多回去了,得在他們娘兒倆到家前準備好午飯,不然小兔崽子得鬨翻了天去。”陳平安站起身,與落魄山眾人告彆,隨即一閃而逝,出現在了那個縣郊村落的家中。
半個時辰後,屋門外傳來了男孩的笑鬨聲,桌上幾盤家常菜和三碗米飯,正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
五彩天下,飛升城。
如果把五座天下各自比作房屋,如今的青冥,猶如火宅;佛國,則像分庭抗禮的兩座對閣;浩然是原本架構結實、卻年久失修的老房,南邊又在前些年遭了強人,牆倒屋斜;蠻荒,已經是一片零碎破裂的瓦礫……隻有五彩,恰如一棟新起大屋,剛夯好地基,接下來便是肆意生長、扶搖而上。
說到五彩天下,就繞不開那座飛升城,而說到飛升城,那就有太多可以聊的了。
比如泉府一脈的見好就收,所過之處必天高三尺地薄一丈,誰敢攔我掙錢就是與我問劍。
比如刑官一脈的叫你家長輩過來,凡與外人有爭端必放小捉大,年輕的不跟你一般見識,歲數大的來長長記性。
再比如隱官一脈的無孔不入,見縫插針,以誠待人,專刨祖墳。至於這四個成語分彆意味著什麼,這些年來對飛升城心懷不軌之徒最有發言權。
總之,這座飛升城每天都在發生很多故事,每天都比都比前一天更加底蘊深厚,這一切,都要拜那個二掌櫃所賜。
前幾日,飛升城來了一撥客人,一男一女,男的沒什麼太多可說的,姓李名槐,看上去就是個濃眉大眼的普通後生,既不是劍修,也……行了,不是劍修還有什麼可感興趣的?
那名女子就值得說道了,因為她的身份之一,就是那名二掌櫃的開山大弟子裴錢,年幼時曾在那場大戰開戰前夕在城頭練拳,不少劍修對她都有印象,如今已經出落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還是位境界極高的拳法大宗師,有小道消息說,她還是名深藏不露的元嬰境劍修,本名飛劍的品秩在劍氣長城的曆史上都可以算得上極高,若是以舊避暑行宮的評定標準來看,可以說是毫無疑問地甲等。
最重要的是,有確鑿消息,小姑娘在浩然天下的寶瓶洲和金甲洲,殺妖極多、極狠!不輸尋常劍氣長城玉璞境劍修一整場戰事的戰功!
劍氣長城的劍修最認的就是這個!
裴錢入城那日,無數劍修在路旁、屋頂、酒肆內對著女子大呼小叫,狂吹口哨。
“裴大宗師,二掌櫃咋沒跟著一起過來?”
“小姑娘,學到你師傅三分拳法沒得?沒有也沒關係,隻要不學二掌櫃的臉皮就好!”
“替我與隱官大人問好啊!就說這些年馮某人沒少照顧酒鋪生意,下次開門能不能贈我個浩然天下的媳婦?是劍修最好,不是的話胸脯大點兒也能接受!”
“姑娘,我與二掌櫃是過命的好兄弟,你也不用喊我叔,喊聲王大哥就好,若是不嫌棄,喊相公也是可以的!”
“去你碼的好兄弟,你王碩次次跟二掌櫃喝酒,恨不得把腦袋低到褲襠裡!我看你就是二掌櫃的孫子,乾脆衝小姑娘喊聲娘得了!”
“隱官大人這些年有沒有提起過我?你看我還有機會做你小師娘不?”
獨自一人曆練多年、心性已經磨練地很穩重的大姑娘,一時間也被這陣仗整得目瞪口呆。
片刻後,她笑了,對著四周一一抱拳過去,並不言語,隻是帶著一貫窩裡橫外麵慫,以至於現在麵露怯色的李槐,徑直去了師傅開在異鄉的那座酒鋪。
到了目的地,門口竟站著一名她認識的青年,正看著她,有些靦腆地笑著。
“好久不見,裴姑娘。”青年好像有些緊張,“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我叫劉幽州。”
裴錢頓時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