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所有人都不禁瞭目遠望,賀陽下意識轉開身,朝窗外望去。
他這一側開身,夏堇循聲望出去,瞳孔頓時巨震,眼底的懼意與恨意交織,卻又被她極力地掩下,化為一片冰冷。
驕陽下,臨江口碼頭上,鑼鼓喧天,嗩呐齊鳴,絲綢猶如紅海翻騰般圍滿整個碼頭,接親的隊伍綿延數百米,壯觀恢宏,極儘盛大奢華,喜船上抬下來的嫁妝亦是一道奢華的風景。
其餘船隻停泊在距離碼頭百米之外的江域,與岸上圍觀百姓般遠遠圍觀這人生僅見的盛況。
無人敢不滿與置喙,麵上隻有羨慕和祝福,因為季氏二字,在這裡就代表著絕對的強權,便是皇命在這裡都不如季氏一句話好使。
隔得太遠,又被重重部曲遮擋住,其實根本就看不到新娘,但隻看季氏這接親儀仗的陣勢,便可見對夏家女的重視。
季瞻啊季三郎,你自來‘世事洞察,心有明鏡’,是否知曉,你此刻所執之新娘並非你之妻,若是知曉,你將如何?
她若是此時現身言明她才是夏堇……
“哼,這些世家真霸道,就這麼占著碼頭大半天,害得船隻靠不了岸,儘耽誤事。”男童翻著白眼,不滿地嘟囔著,話語中對季氏,或者是對世家充滿著怨氣。
“阿硯,慎言。”賀陽低聲輕斥,見夏堇神色複雜,眼含冷意,想起她身著嫁衣飄在水中情景,想來應是在出嫁途中出了意外,暗思應是觸景傷情了。
賀陽舉步走過去將窗戶掩上,神態自然道:“江上風涼,姑娘剛醒,切莫再受風。”
男童阿硯也是機靈,立即跳起來道:“姐姐剛醒來一定餓了,我去準備膳食。”說著,就跑了出去。
女童則頂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甜甜接著道:“姐姐,我叫竹心,你叫什麼名字?”
三人的舉動讓夏堇冰冷的心一暖,她收回目光,心中苦笑:莫說重重的把守下,她連碼頭都無法靠近,就算真能現身又如何?
眾目睽睽之下,新娘隻能是夏家人親手領出來的‘夏堇’,不然,季夏兩家就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他們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自此刻起,這世間隻有一個夏堇,那便是我。”第一次時光回溯,夏蓁睥睨著將死的她,居高臨下的宣告言猶在耳。
夏堇是正被季三郎牽入花轎的夏七娘子,不是她。
“我姓明。”夏堇微微仰起頭,用了她已故阿娘的姓氏,黑眸幽深,似被陰霾籠罩的深淵,聲音淡若輕煙:“初凰,吾名明初凰。”
往後,她不再姓夏,她姓明,她是明初凰。
明姓?
世家中明姓?
她所穿的嫁衣,以及談吐舉止,都不可能是個普通百姓,必是出身世家。
賀陽第一時間就想起曾經輝煌的明氏,隨即又暗自搖頭,不可能是明氏,或許是不知名的小世家吧。
“不知明姑娘家住何方?待船靠岸,賀某便遣人前往貴府報信,必不損姑娘清名。”賀陽掩下心中的猜測,輕聲道,他聲音溫潤如玉,沉穩中透著儒雅,讓人不禁信任。
明初凰唇瓣輕抿,聲線毫無波瀾道:“初凰自幼喪母,已無家人。”
無家可歸,身無長物,往後路途,她該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