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滄海看著隊伍中有人眼神躲閃、似是心生怯意,頓時暗道不好。他勉力撐起虛弱的身子想要穩定一下局勢,卻忽而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呼小叫:“啊,是師兄和宋道友!還有師姐和納蘭道友!……哇!宋道友的身法好漂亮啊!”
令滄海這幾個時辰內實在是聽這個聲音聽到耳朵起繭的地步,他看著不知道在樂嗬什麼、拚命朝著下方揮手的白慶,有些目不忍睹地移開了視線,卻被一道蹁躚如鶴般的身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正如白慶所言,那人的身法實在漂亮。明明是人人都會的外門基礎步法,被她用來卻是鬆沉自然,勁力順達。令滄海境界不及,說不出那種玄而又玄的感覺,但即便是什麼都不懂的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來,白衣女子的身法和彆人不一樣。令滄海抬眼掃去之時,恰好看見她環抱一位弟子的腰部將其帶離險境,她抱著那名弟子上下翻飛躲閃著九嬰凶猛的攻勢,肢體卻從容地舒展著,如飛翔的白鳥。
不知為何,看著那白衣少女的背影,令滄海便感覺到有一隻沉穩有力的手,將心上的褶皺一點點地撫平了。
“沒事的……宋道友在呢。”他無意識地呢喃。
等令滄海回過神來,扭頭朝隊伍裡一看,便見方才眼中驚懼的弟子已經莫名地平靜了下來。他們一瞬不瞬地看著遠處那一襲染就墨色的白衣,眼中似是有光。仿佛,那個人的存在便是蒼天的脊骨、定山的支柱,隻要有她在,猙獰恐怖的遠古凶獸也沒什麼值得害怕。
宋道友啊……令滄海在心中低歎。
他咀嚼著五味參雜的思緒,眼神有些微妙地瞥了一眼白慶無憂無慮的笑臉,一時間也不知道白慶是不是故意在眾人麵前提起宋道友的。相處時間不長,令滄海看不透這個總是咋咋呼呼、手舞足蹈、但關鍵時刻卻總是大智若愚的少年。
不過人生在世,倒也沒有必要什麼都看清。
終於,九嬰被先鋒隊一路牽引,抵達了崖穀之底被陷落組用朱砂圈起來的地方。
就在這時,眾人隻見白衣少女仰頭,揚聲道:“納蘭道友!”
“我在!”一道藕粉色的身影飄忽而出,手中足有半人高的盤山玉扇高高揚起。少女靈巧的腳步往九嬰的蛇顱上輕輕一踏,整個人便高高飛起,輕如出岫之雲。納蘭清辭手中的扇麵半遮嬌顏,隻見她素手一轉,那翠色欲流的青柳扇麵便忽而一變,熾烈如火的紅蓮幾欲破扇而出,那亮如白晝的赤紅之色如中天的白日,令人不禁想起一句“朱明盛長,敷與萬物”。
四分陰陽扇——朱明扇!氣赤而光明,紅蓮朱雀生!
納蘭清辭引動陰陽之氣,最為狂猛霸道的業火之息席卷了整座山穀,鎮守四方的天地四靈之一——朱雀在冥冥中睜開了眼睛。
如果說,代表春日的青陽扇是一股和煦醉人的春風,那代表夏日的朱明扇便是一輪高懸天際的晴日。純正剛烈的光明之息裹挾著業火的熾熱,就連早已被魔氣侵染、神智不存的九嬰都不由得停下了瘋狂的攻勢。九嬰身上溢散的魔氣觸及光明之息的瞬間便如塵煙消散,它的九首蛇顱縮回又探,竟是對最純正的四靈之息生出了本能的忌憚。
魔氣令九嬰瘋狂,但瘋狂也是他們戰勝九嬰的唯一希望。宋從心看著天書列舉出來的九嬰的弱點,橫琴於膝,撥動琴弦。
《白雪》二段,寂然萬籟無聲,澄清元氣自生成!
宋從心引爆了《白雪》生成的靈場,清湛的靈氣衝天而起,如牢籠的欄杆般將九嬰短暫地桎梏在原地。
“陷落隊,上!”
若是有不知內情的人途經此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隻怕會驚得瞠目結舌。
隻見那站在崖穀兩側的弟子手持縛仙繩,隨著領頭弟子一聲令下,他們便如下鍋的餃子般義無反顧地躍下了懸崖。他們手中緊握繩索,近乎不要命地撲向九嬰的蛇顱,趁著九嬰一瞬僵滯的間隙,將縛仙繩纏繞在九嬰的蛇顱之上。
從遠處望去,密密麻麻的金色絲線自懸崖兩側傾瀉而下。上百名修士同時行動,那場景何止壯觀二字?
——“我們隻有一次機會,成功落劍的勝率卻不足兩成!”
——“無礙,蟻多咬死象。我們可以用人去堆。”
即便隻有骨架又如何?他們齊聚於此,這原本脆弱的白骨便有了皮囊與血肉。
韌不可斷,堅不可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