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程又過三舞四曲,當下酒意正酣。
席上還是源源不斷地呈上美食,但江清月已經吃了個八分飽,漸漸停下筷子在座位上神遊。
慕容懷掀開新上的一碟千層油糕,見盤中最底下蓋著的一枚黃豆,抬眸朝江清月望去。
明明隔著足有五丈遠,明明隔著如山人海。
可江清月就是第一時間感應到了。
從神遊中回神,到回眸望向慕容懷。
江清月隻需一息,平靜到顯得麻木的神色就能立刻掛上隻屬於他的笑顏,歡心地給予他回應。
“怎麼啦?”江清月用口型問道。
慕容懷往桌上的那疊千層油糕掃了一眼。
江清月立刻心領神會,用筷子掀開油糕,看到了一枚不該出現在這道菜中的黃豆。
這是宮宴開始前兩人定好的暗號,由禦膳房中的線人專門為兩人布置。
若油糕下什麼都沒有,則事有變數先按兵不動。
若油糕下有一枚黃豆......
“皇上,酒過八巡了,鎮遠將軍府的張大公子,和吏部尚書府的大公子,可都等著呢。”
江清月順著聲音朝上麵看去,大內總管林順跟皇帝提醒完,皇帝放下酒杯,抬手示意樂聲停下。
“驍騎前鋒將,呂禾樞何在啊?”
聽到這個官職,江清月恍然如夢般眼眶一酸。
十三年前,驍騎前鋒將後頭跟著的,可是她兄長江淮晏的大名。
大殿上躬身走出一年輕男子,江清月轉頭望去,藏於桌下撫在膝上的手驟然攥緊。
“臣,驍騎前鋒將呂禾樞,參見陛下!”
“平身。”
“謝陛下!”
呂禾樞緩緩起身,江清月看向他半抬起的臉,一寸一寸認真記下他的樣貌。
原來就是他,將兄長在邊疆多年力挽狂瀾的軍功奪走,按在了他自己頭上!
“嗯。那鎮遠將軍府,張家來人又何在啊?”
皇帝對呂禾樞稍作打量,隨後將視線轉向另一個走出席位的年輕男子。
待張大公子行過禮,皇帝抬手賜了平身。
“這麼多年過去,鎮遠將軍府可算是回來了個人啊。”皇帝指了指張大公子,又看向呂禾樞笑道:“還有你,你爹可是吏部尚書,你身為他的大兒子卻駐守邊疆十三年。”
“你可知道,這些年你爹替你告假給朕遞的折子,摞起來得有兩個你高了!”
呂禾樞和張大公子連忙跪下表忠心,可江清月卻好似耳鳴了一般。
可算回來了?
那她不明不白死在邊疆的兄長呢?
呂禾樞的爹是吏部尚書......
那她兄長江淮晏的爹,當年還是戶部尚書呢!
父替子告假的折子摞起來很高嗎?
嗬,這一點她江家確實比不了。
每當她吵著要兄長時,爹爹總會抱著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講:
兄長是為國征戰,為民浴血,為大鄢邊境安穩,為大鄢此代安寧而戰的英雄。
大鄢朝的百姓比江清月更需要江淮晏......
所以她不能吵著要兄長,江淮晏也不能回家。
江清月捏著的玉箸微微顫抖,垂下的視線不知怎地十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