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從賈琮偵破金陵衛軍大案,揭開張康年所犯罪愆,就在嘉昭帝心中種下懷疑和猜忌毒根。
往日關係親近默契的父子,似乎一夜之間就生出嫌隙和懷疑。
投生在皇家,就難以逃離天下社稷的漩渦,親情本就是帝王之家最脆弱的東西。
況且趙王英武出挑,看起來和嘉昭帝當年那位兄弟,實在有幾分相似……。
當年他是如何憑借奇絕之機,登上這九五至尊的寶座。
他不會讓自己的子嗣,在他的身上重演當年的劇變!
……
自從賈琮返回神京繳旨,內堂秘衙中車司和推事院,就在黑暗中高效運轉起來。
隻是數月時間,就在神京和金陵兩地為核心,延伸到周邊數州之地,翻查出多起官員貪汙舞弊大案,一批朝廷命官先後落網伏法。
而這其中有不少官員,是趙王或者趙王一係舉薦上位。
此外,隨著賈琮首倡火器之術,研製各種殺傷力犀利的火器,並在遼東實戰中得以印證。
五軍神機營應運而生,在嘉昭帝、兵部尚書顧延魁、五軍營中軍主將忠靖侯史鼎等人運作下,以驚人的速度快速積澱勢力。
隨著神機營實力不斷擴張,對五軍營原有的軍權架構,產生難以避免的分化、威懾、轉化。
嘉昭帝因此隻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將五軍營十萬之眾的精銳之師,以不可遏製的趨勢,漸漸掌握在自己手中。
正月十五之前,嘉昭帝從五軍營中抽調數名得力將領,派遣至於西北吐蕃邊陲換防。
因趙王曾在吐蕃邊陲平定殘元察罕部,在西北邊陲軍中有不少舊部簇擁……。
……
張康年死後,空置出來的陪都兵部右侍郎之位,也曾有不少官員屬意或上書舉薦,但都被嘉昭帝留在不發。
因為在嘉昭帝看來,陪都兵部右侍郎官位,已經被染上趙王李重瑁的陰影,任何主動圖謀這個官位的人,都會他心裡打下問號。
眼下江南六州一府,並無外患需平靖,自從金陵衛軍之亂消除,民間依舊富庶安穩。
嘉昭帝心中已有金陵都指揮使合適人選,足以讓皇帝借衛軍大案肅清之機,伺機整頓江南衛軍舊勳潛勢,完全掌控節製金陵衛軍各部。
所以,在嘉昭帝的謀劃之中,陪都兵部右侍郎,對江南衛軍製衡靖平,並沒有太多的作用。
他不希望這個官位,掌控在一個才乾出眾但具備圖謀的官員手中,以免又生出張康年這樣的前患。
於是,保齡侯史鼐便出現在嘉昭帝視野中。
嘉昭帝有他自己的用人之法,才情高絕之人,智略平庸之輩,在合適的時機,他們都會是可用之人。
史鼐是世襲勳貴侯爵,才乾平庸,謹慎處世,與四王八公也保持距離,並不屬於趙王等任何其他朝堂勢力。
史鼐雖承襲祖傳的爵位,但因能為普通,並無上得到台麵的實職,導致保齡侯一係家業衰退,據說史鼐都靠出租祖業度日……。
如果,嘉昭帝給予他外放實職的機會,對陷於窘迫多年的史鼐,便是天賜隆恩,再造之福。
一貫謹慎自保的史鼐,會立即變成最忠心的帝黨。
況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史鼐的親弟史鼎是嘉昭帝的從龍之臣,也是皇帝最信重的心腹。
史家一門雙侯,史鼎的才略雖遠在兄長之上,但兄弟兩人情義融洽,一貫兄弟同心。
有了史鼎的牽製和影響,嘉昭帝把史鼐放在這個位置上十分放心。
旁人因才略出眾得到皇帝賞識,而史鼐卻因才乾平庸得到皇帝提拔,也算是一樁奇事。
……
史鼐一貫仕途平平,早年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雖積累一定軍資,但並無建樹,這次卻成轉任軍職文官的依據。
因他本身是超品武勳,又有豐厚軍資伴身,所任又是軍職文設之官,所以不受非進士之身,常規不晉五品上文實職定例。
這等異常時運,便是賈琮也無法相比,他想要做到五品以上,非軍職文設之官,隻能老老實實下場春闈。
史鼐也算是鹹魚翻身,心中歡愉難以言表。
雖對一個侯爵來說,三品官職似乎不算什麼,但畢竟是正經部堂高官,且還是武勳之身任高階文官,這份體麵怎麼都不算小。
史鼎史鼐兩兄弟雙親已故,賈母這個姑母便是他們最親的長輩。
他因即將離京赴任,自然要帶夫人和侄女湘雲,來向賈母拜彆辭行。
榮禧堂奉茶之際,賈琮因史湘雲的關係,對這位並不熟悉世叔,言辭禮數周到,讓史鼐如沐春風。
賈政在一旁也多有恭賀之語,在世家子弟之中,他和史鼐大概屬於同類人。
雖然他們都是老輩勳爵嫡子,生來富貴體麵,但是能為才略都顯平庸,在仕途上都屬附人尾翼的路人甲乙。
如今史鼐天降福運,不僅得了外放為官的機緣,而且還是三品實職高官,讓賈政心中頗為豔羨,隻能暗自感歎同人不同命。
座上賈琮、賈政、史鼐三人相談甚歡,一旁的寶玉聽得暈頭轉向,胸口發蒙。
他實在想不通,賈琮和他年紀相仿,如何做到對官場酸腐之事,信手拈來,談吐自如。
附翼汙濁而不自知,白生了一個好模樣……。
……
史鼐雖是長輩,但對賈琮卻十分和氣,除了稱呼禮數之外,並沒有將他當成普通晚輩。
眼前這少年文武兼備,承襲雙府,一身本領和前程,賈史兩家除了自己兄弟史鼎,隻怕無人能望其項背。
他笑著問道:“琮哥兒數次下金陵辦皇差,對陪都各官衙多有撚熟,金陵衛軍大案偵破,琮哥兒和陪都兵部也多有交集。
我此次下金陵赴任,不知琮哥兒有何可以提示?”
賈琮笑道:“世叔客氣了,我在金陵曾主導陪都工部火器司,和陪都兵部有過一些公務來往。
此次金陵衛軍大案,革除了很多貪鄙枉法的將官,聖上選拔不少得力將官,下放充實金陵衛軍。
江南六州一府的兵務之重,應在金陵都指揮使司,陪都兵部附翼神京兵部,做好輔弼之功也就是了,衙務應不會過於繁重。”
賈琮雖然丁憂在家,與外頭官場接觸不多,但他這幾年和嘉昭帝接觸很多,對這位君王的心術謀算,可說是知之甚深。
前任陪都兵部右侍郎張康年,是陪都兵部實際主官,趙王李重瑁一力保舉,最後卻成了金陵衛軍大案要犯,
以嘉昭帝一貫謀深疑重的性情,陪都兵部右侍郎官位,在皇帝心中已蒙上陰霾,甚至對整個陪都兵部都持懷疑態度。
金陵衛軍大案偵破,大批衛軍將官伏法,江南軍權出現短暫真空,借機梳理掌控江南衛軍權柄,才是嘉昭帝眼下當務之急。
至於陪都兵部和兵部右侍郎之位,對皇帝來說就像被弄臟的飯碗。
雖不得用也就閒擺在那裡,派個閒散人去端著守著就是,等到合適時機再好好清洗。
大概保齡侯史鼐就是皇帝心中的閒散人……。
……
賈琮說道:“我在金陵時,聽聞陪都兵部不設尚書之位,以兵部左侍郎為主官,兵部左侍郎何永正是兩朝老臣。
隻是如今年事已高,雖還掛著左侍郎之位,但這幾年都榮養在家,兵部都是右侍郎主事,聽說何大人在金陵官場頗有威望。
世叔到了金陵,去拜望一下這位上官,或許對主持陪都兵部頗有助力。”
史鼐聽了這話,說道:“多虧琮哥兒提醒,我都差點忘了這位何大人,當年他和先父同朝為官,當年他因朝爭,被貶陪都兵部為官。
算起來是十五年前的事,自從他到了金陵之後,便開始寂寂無聞,再沒生出大動靜,很多神京故舊都快忘了這位老大人。”
這次我到金陵,必定要拜會這位老大人,以繼當年家父同僚之誼……。”
……
榮禧堂上幾人閒談融洽,小紅也已經續了兩次茶水,正要準備換過新茶。
外頭林之孝家的進來傳說,說道:“老太太知道侯爺要帶家眷到金陵赴任,他擔心史大姑娘是個女兒家,身子骨弱,舍不得她舟車勞頓。
想要留大姑娘在府上教養,讓我來問問侯爺的意思。”
史鼐笑道:“湘雲在家裡就嘀咕,說去了金陵人地生疏,沒人陪著說話玩耍,不像在神京有許多姊妹作伴。
必定是她在姑母麵前撒嬌,才讓姑母留她在府上。”
賈政笑道:“這豈不是更好,老太太一貫疼愛雲丫頭,正是巴不得留在身邊。”
史鼐對林之孝家的說道:“你幫我回話,隻要姑母不嫌這丫頭麻煩,我自然無有不可。”
史鼐知道前頭要不是賈琮被賜婚,自己姑母已做主將湘雲許配給賈琮,雖然此事未成,總算多了一層緣故。
他對賈琮笑道:“湘雲在家之時,每每說起你這個表兄,可是打心眼裡崇拜,以後她在府上,少不得要羅唕琮哥兒,你可要多擔待。”
賈琮笑道:“世叔這可是外道話了,湘雲妹妹性子浪漫爽利,兄弟姊妹喜歡還來不及,哪裡會覺得羅唕。”
幾人又說了一會話,又有人來傳話,說老太太在大花廳擺了酒宴,請侯爺、老爺、三爺過去入席。
賈琮等人剛走出榮禧堂,過了風雨遊廊轉角,遠遠看到探春、寶釵往這邊走來,除了隨身的幾個丫鬟,還有個生麵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