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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紀緣二人是被窗外街市上驚呼聲吵醒的。
“不好了!伍老爺昨夜死了!”
“真的假的?怎麼死的?”
“是真的,剛才見伍家老小俱喪著臉,說是突發疾證。”
“不可能!昨日他還邀老夫前去參加他的婚宴,老夫見他麵色紅潤,吐氣有聲,這可並非疾證之象。”
“嗐,聽說屍體都有些僵了,今天早上丫鬟敲門才發覺。”
“這…竟有這等怪事?按說疾證,他也該呼喊掙紮,或抽搐驚厥,怎的伍家都沒人注意?”
“嗐,這誰曉得呢?要不羊老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您老人家醫術高超,說不定能起死回生呢?”
“我才不去,要我說,他死的好,真是天要收他,讓青塘少個禍害。”
此言一出,許多人似愕然嚇住了,紛紛禁若寒蟬,不敢再做聲附和。
…
饒是早有所料,秦月茹臉上依舊難掩震驚。
伍大貴真死了。
不管她信不信,整條街都在討論紛紛。
除了‘羊老’沒人敢說死的好,但從大家跟過年似的表情,能看出,這差不多是彈冠相慶。
“羊先生就在下麵,嫂嫂愣著乾什麼?快拿上錢跟我去找他。”
“哦喔!”秦月茹反應過來,帶著昨天賣絹換來的五緡製錢,牽著紀緣跑下樓去。
果然見客店前街邊不遠,站著個身穿褐衣,花白頭發,山羊須的枯瘦老者。
“羊先生!羊二舅留步!”紀緣大喊。
“嗯?紀二娃子你亂攀什麼親戚?誰是你二舅?”羊燮聞言,臉色篾然。
羊燮不止是青塘鄉的大夫、教書先生,也兼任著鄉‘有秩’掌訴訟,跟‘遊繳’伍大貴,‘嗇長’陸二虎三人,並列為鄉三老。
鄉三老,就是鄉下最基層的官吏,是整個青塘錢、名、權最重的三人。
“羊二舅。”秦月茹跟著叫了聲。
羊燮不鹹不淡點了點頭。
秦月茹母親跟羊先生的夫人同姓同輩,雖然不是親姊妹,但也是五服之內,敘以姐妹之稱。
所以,她能叫羊先生二舅,伍大貴縱然覷覦秦月茹,顧及羊燮,也不敢太用強。
“二舅啊,前天我才花一百錢從你這兒買了朱砂呢,當時你可是滿臉慈祥,都恨不得快叫我二舅了,你這臉變得也太快了吧。”紀緣吐槽。
“哼,朱砂劇毒之物,誰知道你拿去乾了啥壞事,現在伍大貴暴斃,不會是你給他喂了我的朱砂吧?”
羊燮說著,厭惡擺袖:“我告訴你彆亂喊,要是你小子拿朱砂害了人,吃上人命官司,可彆牽連我老人家。”
“咳咳,不會,我是來找二舅你,想跟你學習讀書識字的。”
“什麼?就你也想讀書?也不看看你家有幾兩釘,筆墨紙硯皆千金之物,我可貼不起,滾滾滾…”
羊燮拂袖轉身,往家裡走去。
紀緣拉著秦月茹趕緊跟上,眼看羊燮就要關門,他硬是強擠著鑽入門縫,又撐開門讓秦月茹進去。
羊燮被纏的沒辦法,隻能讓二人進來,才關上門,自顧自坐在院中說:“要喝水自己倒,你舅娘不在家,我可沒空伺候你們。”
“二舅啊,我當然不會白讓你教我讀書識字,我帶了束脩來的。”
“束脩?有多少?”羊燮眼睛一亮。
秦月茹直接從包袱中,取出五緡製錢,放在桌案上。
“這…你們哪兒來的這麼多錢?”羊燮驚了驚。
“伍大貴的聘禮,他不是死了嘛?都賣了給二舅你,這夠誠意吧?”紀緣毫不在意說。
“咳咳,雖然有些少,但是念你虔誠好學,聰慧機敏,是個讀書苗子,我勉為其難收你了。”羊燮一把將錢全部撈入懷中,背著手起身,迅速跑入裡屋。
不多時,又端著茶水和瓜果走了出來,給紀緣二人倒上。
“來來來,彆客氣,月茹啊,你爹身子還好吧…”
熱情好客,比之前簡直兩個模樣。
“那我現在能叫你二舅了嘛?”紀緣似笑非笑。
“能,怎麼不能?好孩子,你再給五緡,我叫你二舅都行。”羊燮打趣說。
此老也是個妙人,出了名的吝嗇愛財。
他雖是鄉‘有秩’,但可不比伍大貴,除了兩袖清風的名氣外,也是窮困潦倒慣了。五緡錢,對他可不是小數目。
“那剛才?”
“咳咳,我那是指,你以後在外人麵前和課堂上,要叫我先生。”
“好的二舅。不過我不止要讀書,還想跟你學些醫術藥理。”
“什麼?那不可能,難道你不知那是我羊家的家傳絕學嘛,傳內不傳外,傳女不傳男。”羊燮驚而站起,滿臉堅決。
秦月茹和紀緣正有些失望,忽聽羊燮說:
“除非,你再加五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