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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後,儘管豬倌不願意去找小山的父親,但經不住婆子的嘮叨,還是記下小山父親的名字去了縣城。既然小山說他爸是開大汽車的,那就先去運輸公司看看。
門衛聽到他要找的人,隔著老花鏡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你是他什麼人?”
“我”豬倌一時不知道怎麼說。“親戚。”
“什麼親戚?不會是又來鬨事的吧?”門衛警覺地說。
“我就是來找他的。說說孩子的事。”
“你是找他還是找我們領導?孩子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豬倌聽不懂他的意思。
“我就是想找他說說他兒子的事。這事不用麻煩領導。”
門衛:“看來你是真不知道他出事了。”
豬倌:“他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門衛:“他在年三十出了車禍,人死了。他老婆帶著兩個孩子來要錢,我們領導把這些事都給她解決了。”
“當真這樣?!”
“當然是真的。那女人領走了不少錢呢。這年還沒有過去,我怎麼能隨便說這樣晦氣的話呢。”
豬倌聽了這話轉身就往回走。心裡想:這下,這個孩子必定是我的了。
豬倌回到家,照實說了他打聽到的消息。
秀的娘看到這樣小的孩子,就父母雙亡,煞是可憐。便流了好一陣子的淚。
“那就讓這孩子留下吧。”她對男人說。
豬倌使勁點點頭。“嗯。留下吧。”
小山哭了好一陣。聽說可以留在這裡,心裡好受了許多。
“姨娘。我以後就住在這裡,我好好乾活。你們彆把我送回家。”
秀的娘:“不能。不能讓你回火坑裡。我們會好好養你的。以後秀就是你姐,我們就是你爹娘。”
小山:“爹,娘。我以後聽你們的話。我還可以跟著爹去捆豬。我過上幾天就能長很多力氣。”他舉了舉小拳頭。
豬倌點點頭。他不僅想要這個兒子,也真是需要一個幫手。
秀的娘一把將他摟進懷裡。“好孩子。我們以後就指望你了。”
秀也陪著娘流了一陣子眼淚。看到可憐的小山這般地懂事,也禁不住圍上前來。
那天的飯桌上放著一盆香噴噴的排骨。這是小山很久沒有吃過的葷菜。他埋頭足足吃了半盆。
看著他滿嘴的油漬,豬倌覺得這頓飯吃得值。
“明天,我去找他大舅,先讓他去上兩年學。”豬倌明白,隻要小山學會了算賬,以後捆豬就不會吃虧,就能掙更多的錢。
他說的“他大舅”是村裡小學的校長兼大隊書記。兩人一起長大。就是他看好了豬倌的忠厚老實,才把妹妹嫁給了他。豬倌要去找他,不僅是說小山上學的事,更重要的是把小山的戶口儘快落實下來。
秀聽說要讓小山去上學,便拿出枕下的一塊藍布,說是給小山縫個書包。
她今年雖然才十三歲,但因爹爹天天出外捆豬,娘體弱多病,家裡的事她早早就承擔起來。
縫好了書包,又把小山的衣服找出來。
“娘。這衣服”她拎起那件滿是破洞的毛衣,不知從何下手。
小山一把搶過來,抱在懷裡。“這件衣服是李峰送給我的。他是我的同學,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沒有飯吃的時候,都是他從家裡帶東西給我吃。我沒有衣服穿,也是他把毛衣脫下來給我。這個我穿了一冬天。很暖和。”
秀:“這麼多的洞洞怎麼穿?”
小山:“我穿在裡麵,沒人能看見。”
秀無奈地搖搖頭。
“那我找點布把領口、袖口包起來吧。再穿這一年就小了,穿不上了。”
小山:“穿不上我也要留著。”
秀的娘聽到這些,不免又可憐起這個孩子來。
“秀。你帶小山去上學。可不許彆人欺負他啊。”
“娘。我知道。”
那晚,秀的娘病情加重,喘不過氣來。豬倌帶上秀和小山,騎著那輛捆豬的車,就往縣上的醫院趕。
路上,小山不停地拍著娘的胸口,嘴裡反複地念叨著:“娘。這樣好受點嗎?這樣好受點嗎?”
秀的娘看著他著急的樣子,更加心疼這個孩子。
到了醫院,秀的娘已經昏迷不醒,被直接送進了急救室。
從窗口看到娘沒知覺地躺在那裡,小山嚇得哇哇大哭。他害怕失去這個疼他的娘,更怕失去這份剛剛得到的母愛。他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天天過這種充滿溫暖的日子。
他這樣一哭,引得秀也跟著抽泣起來。
“彆哭了。娘一會兒就能醫好了。”秀拉著他的手,為他擦去眼淚。
豬倌看著這情景,突然間想到了秀以後的事情。小山不僅是自己的兒子和幫手,也可以是自己的女婿呢。有了這個想法,從現在起就得照著這個目標去做。
“娃。不要哭。你娘會好的。”豬倌看到小山停不下來,也上前來勸解。
“不要哭。這裡需要安靜。”醫生來到他們麵前。“病人沒有危險了。但是需要住院治療。你們去交住院費吧。”
“住院費多少?”豬倌小心地問。
“押金一千。病人病情這麼嚴重,住院治療最少也得兩三千。”
聽了醫生的話,豬倌甩掉心裡的雜念,咬咬牙,起身就往外走。“秀。你們在這裡待著。我回家拿錢。”
豬倌這樣囑咐著。他知道這些年起早貪黑掙的錢,除了日常生活費以外,都給秀的娘看病了。家裡沒有錢。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也是捆豬剩下的。這麼大一筆住院費必須去他大舅家借。可他家能一下子拿出來這麼多錢嗎?
夜深了。小山哭了這麼久,累了也困了。他趴在秀的腿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接著便做起夢來。他夢見自己長成了很高的個子,騎著豬倌的車去找爸爸。卻怎麼也找不到去縣上的路。車子一直在水裡漂,他回頭又看到繼母站在車上,在搶他的紅燒肉。他想把她踢出去,可腿怎麼也伸不直。車子在劇烈地搖晃,他身體一歪,掉進了泥坑
醒來才知道腿已經麻木地站不起來。
秀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痕,“睡吧。爹爹很快就回來了。”
小山突然感到,秀也是他今生的依靠。自從到了這裡,秀一直體貼地照顧他,他得到的溫暖中,也有秀給予的安全與溫馨。他從心裡感激這位姐姐。
等我長大了,對秀一定像對爹娘一樣好。
那天,一直等到天亮,才看到豬倌拿著錢回來。
秀的娘住進了病房。雖然不知道花了多少錢,但看著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地給她打針喂藥,便知道這樣的花銷,數目一定不會少。
秀的娘一醒過來,便對豬倌道:“我好受多了。明天咱就回家。”
豬倌:“急啥呢。咱聽醫生的。”
秀:“娘。這次醫好了再走。”
小山:“娘。你害怕打針吧?我陪你在這裡呢。”
秀的娘:“好。聽你們的,再住兩天。”
豬倌在醫院裡待了一天,便回去捆豬了。他要更加拚命地捆豬掙錢。不但是要養家糊口,如今還必須還債了。他大舅借給他了七百塊錢,他又東拚西湊借了三百。總算是把住院的押金交了。剩下的費用還沒有著落。他不能乾等著,做吃山空。
秀將爹爹留下的十元錢攥在手心,一刻不敢放鬆。她知道這就是他們娘仨在這裡的生活費了。隻是她不知道這點錢能撐幾天。
“娘。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秀的娘搖搖頭。“娘不餓。去買點東西你們吃吧。”
秀:“娘。你的病也不能餓著。”她轉身對小山道:“小山。你在這裡陪著娘。我去買點吃的就來。”
“姐。我想”他想說吃肉包子,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也不是太餓,也不想吃呢。”
秀的娘:“這麼冷的天,不吃東西怎麼行。秀。去買點包子和熱粥。”
“嗯。”秀看了一眼懂事的小山,離開了病房。
她在這個家裡長大,跟著爹娘過慣了平淡而簡樸的生活,也學會了善良和善解人意。她喜歡小山這個弟弟。懂事而成熟的心理有了母愛的成分。在看到小山欲言又止的那一刻,她決定自己忍受饑餓,把省下的錢留給小山買吃的。他這樣又瘦又小的體格,與同齡人相比差得太多。明顯就是受儘了委屈。她想儘自己最大的能力,來彌補小山這些年的缺憾。
秀來到包子鋪,聞著空氣中彌漫的香氣,咽了下口水。
“老板。包子怎麼賣?”
“肉包子一籠五塊,菜包子一籠三塊。”
秀伸頭看了看鍋裡的小米粥。
老板:“小米粥一元一碗。要幾碗?”
“一籠肉包子,一碗粥。”她極不情願地把手裡的錢送了出去。半路又縮了回來。“一籠幾個包子?”
“八個。”老板不耐煩地將錢一把搶了過去。“粥裝杯子裡帶走,是嗎?”
小籠包一共八個,還沒有家裡的一個包子大。她不明白城裡人賣東西為什麼這麼貴。手裡剩下的錢隻能夠一天的夥食了。儘管她還粒米未進。
秀拿著包子和粥,站在原地。她沒有急於離開,是想要儘可能多地把這些香味嗅進肚子裡,以填補饑餓的空缺。
“不買東西就站到一邊去,彆擋著彆人。”老板催促道。
回到醫院,秀站在病房外,將包子捏開一個小口,擠出一滴肉汁,在嘴唇上蕩了兩下。沒想到舌頭忍不住那股肉香,即刻將肉汁卷進口中。她騰出一隻手來打了自己一巴掌,將塗肉汁的動作又重複了一次。這才推門來到娘的床邊。
“娘。吃肉包子,還有粥。”秀說著,將東西塞進娘的手裡。
“你們吃吧。我不餓,我喝兩口粥就行。”秀的娘將包子遞給小山,“小山,快趁熱吃吧。”
小山將包子閃進口中,即刻又拿了出來。因為他看到秀投來的目光中充滿了渴望。
“姐。你吃。”
秀:“姐吃過了。你吃吧。”她拿起一個舉到娘的嘴邊。“娘。你嘗嘗,可香了。我吃了四個。你和小山每人也得吃四個。”
包子硬塞進了娘的嘴裡。
秀的娘慢慢咀嚼著。她知道她的秀不會搶先吃下這樣的美味,一定還餓著肚子呢。
她喝了兩口粥,將杯子遞給小山。“喝兩口,彆噎著。”
小山聽話地吃了四個包子,喝了兩口粥。便把包子還給了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