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長這麼高了。真的長大了。”他擦去流下來的老淚,拉著小山在路邊坐下來。
小山:“爹。現在生意還好做嗎?不行就不要捆豬了。我現在能掙錢養活你們。”
豬倌:“知道你出息了。看咱家的房子多紮眼。村裡的人都要羨慕死了。都說我們有福氣,有你這樣的孩子。小山,在外麵錢好掙嗎?沒有人欺負你吧?”
小山:“沒有。我在萬老板的煤礦上做事。萬老板對我好著呢。爹。我那事就算過去了,對吧?”
豬倌:“是的。當初他家人天天喊著要找出鬨事的人。後來,聽說山後有個叫徐半仙的給他算了一卦。說是他家得罪了東南方向的善人,如若不好好對待這個人,便有血光之災。正好咱家就處在他家的東南方向。他就信了這個說法。把秀娶過去之後,天天好生對待,日子還算安穩。”
小山:“爹。姐也隻是表麵上過得安穩吧。”
豬倌:“那還能咋樣?誰叫咱欠人家的錢呢。”
小山:“那錢咱不是都還清了嗎。”
豬倌:“還清也是應該的。咱做人不能過河拆橋。”
晚飯桌上,李山對於秀的處境還是耿耿於懷。
“爹,娘。我還是想接你們和秀姐去城裡過。”
秀的娘:“小山。我們知道你孝順。可是城裡我們過不慣。人太多,太吵。再說,秀也不可能丟下婆家人,去城裡。”
豬倌:“如果讓我們老兩口去,你娘怎麼能放心把秀一個人丟在那戶人家啊。雖然不能把秀看在跟前,但畢竟都在這一塊。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的。”
聽了豬倌這番話,小山低下頭去深思起來。片刻過後,他決定親眼去看看秀的外嫁生活。
第二天吃過早飯,他說:“爹娘。我想秀姐了,我去她那裡看看她去。”
豬倌抬起頭來,“我去給她捎個信,讓她回來。”
“不用。爹。我趕上客車去也方便。您今天不去捆豬,就在家好好歇著吧。”
“小山。秀這些年在婆家過得也還好。你可不要為難他們家人啊。”豬倌擔心地提醒道。
“我知道。爹。我就是去看看她。”李山提上他從寶城特意為秀買的麵包出了門。他記得小時候秀最喜歡吃這個。每次過年或者是他們過生日,爹就為他們買兩個回來。李山會在第一時間把麵包吞進肚子裡。而秀總是一天一口地吃。省到最後的那一口時就給了他。想想跟爹娘和秀在一起的日子,李山覺得沒有辛苦,隻有溫暖和甜蜜。
“誰呀?”隨著熟悉的聲音,秀打開大門,出現在李山麵前。
這些年沒見,秀已經不再是原先那個小姐姐。她個子也高了許多。留著齊肩短發,穿著件中式盤扣外套,皮膚雖然沒有小時候那般地白皙,但也透著健康的美麗。微笑中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味。
“姐。我回來了。來看看你。”李山親昵地上前拉住秀的手。
秀先是一驚,隨即也把手合上來。“小山。哎呀。真的是你。都長這麼高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快進屋。”
“秀。是誰來了?”聽到動靜,那個小山記憶中的惡婦人走了出來。
“娘。我小山弟弟回來了。”秀擦去流出來的眼淚,把小山拉到她麵前。
婆婆:“哦。快進屋坐吧。我去燒點水來。”她轉身去了前麵的廚房。
這是三間大瓦房,比李山記憶中的高出許多。看那些紅磚的顏色,應該是翻新過的。
堂屋裡有沙發和茶幾,雖然舊了些,但在農村已經算是高檔的家具了。對麵的箱子上還有一台電視機,表明這家人在此地的富裕。
“姐。你住這屋?”李山沒有坐下,而是直接站到西屋門前。
“是的。”秀推開門。“這是我們的房間。東屋是我公公婆婆的。”
李山看到一個胖男人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心想,這位就是那個曾經被他驚嚇得昏過去的男人。他不禁皺了皺眉。
“這是你姐夫。他每天早上都要睡一覺。我叫他起來,跟你認識一下。宏圖,起來。”秀剛要進去被李山一把攔住。
“罷了。見了也不一定能記住。”李山看此情景,滿臉的不悅。“姐。這是我給你買的麵包,裡麵帶奶油的。你嘗嘗。”說著,就從盒子裡拿出來,舉到她麵前。
秀含著滿眼的淚水咬了一口。“小山。還記得姐喜歡吃這個呢。”
“嗯。好吃吧?下次回來我再給你買。現在不比以前了,你敞開吃。想吃多少我就給你買多少。”
“好吃。我弟弟真好。”秀把手裡的麵包換了個角度,“小山,你也吃一口。”
李山想要拒絕,又想起了他們小時候,“好。”他順從地咬了一口。
二人幸福地笑了。
“姐。我這次回來能在家住幾天。你也抽空回家來,咱們跟爹娘一起好好聚聚。”李山小心地將秀頭發上的幾縷棉絮扯下來。
“行。小山,我明天就能把娘的棉襖做好了。後兒就帶上回去。”
“上哪去?我也要去。”剛剛還在呼聲震天的宏圖,開門站到他們麵前。“這是什麼?我想吃。”他一把奪過秀手裡的麵包就往嘴裡塞。
“宏圖。這是我弟弟小山。先叫弟弟。叫完了再吃。”
麵包瞬間在宏圖臉前消失。等他吞下嘴裡的食物,這才用胖臉上的兩隻小眼睛盯著李山,兩片厚嘴唇張了張,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聽話,快叫弟弟。”
“姐。彆讓他叫了。我也不是他弟弟,他更不是我哥。我走了。”看到姐夫這個樣子,李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無法麵對姐姐的現狀。與其說厭惡這個傻子,不如說對秀的生活感到痛心。
“怎麼走了,我這茶水剛燒好。你看回來一趟也不容易,吃了飯再走嘛。”秀的婆婆跟在他們身後。
李山本想一走了之,轉念一想,來這裡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便在門前停下來。
“不了。我娘還在家等著我呢。”為了秀在這裡不受這個女人的欺負,李山禮貌地回應道。“嬸。我今天來主要是看看我姐。這些年也謝謝你們對她的照應。以後家裡有什麼事,需要我做的儘管跟我說。我義不容辭。我在外麵掙錢比你們容易,也認識很多有本事的人。如果有人欺負我姐,我一定不會饒過他。”這最後一句話,就是說給她聽的。
婆婆:“是的。是的。誰要是欺負咱家秀,我們都不答應。”
“姐。我走了。我在家等你啊。”李山說罷,揚長而去。
一路上,他心情沉悶,又感到問心有愧。他是這個家裡的男子漢,應該承擔起這個家的重擔。他不僅要保證家人的溫飽,還應該給他們一個幸福快樂的日子。而這些他沒有做到。特彆是秀現在過著那樣的生活,令他痛心。他極力想要把秀從那種生活中解救出來。不管對方要多少錢。哪怕去借高利貸也在所不惜。更何況現在有萬爺爺和成哥呢。他們一定會伸出援手支持幫助的。現在最關鍵的還是秀要下這個決心。
一向自信沒有困難可以壓倒的李山,麵對秀的現狀束手無策。看到秀那般地麗質,他絕不甘心就這樣,眼看著她過這種苦澀無望的日子。
豬倌和秀的娘在家,忙了一桌子的菜。中午,看到小山回來,豬倌又拿出瓶白酒。
“小山。咱爺倆喝了它。”
秀的娘:“孩子哪會喝酒啊。”
小山看到爹高興,也隨和道:“娘。我長大了,可以陪爹喝兩口了。”
為了助興,不勝酒力的小山喝了幾兩,便睡了一個下午。直到天黑才醒過來。晚飯也沒有吃多少。心口還是被秀的事壓得喘不過氣來。事不宜遲,在家這幾天一定好好說服秀,把這件事解決了。他心意已決,便開始琢磨說服秀的說辭。
秀一早收拾完,便準備回娘家看看。自從結婚以後,因傻子對她超乎尋常的依賴,難有單獨離開的機會。
“宏圖。我看我娘和我弟弟去。回來給你買肉吃。你在家等著我。”她這樣對自己男人說。
“你娘在這裡。你看吧。”傻子指著自己的娘,說。
秀:“我看了。現在去給你買肉去。”
婆婆拉住兒子的手,“你跟娘在家等著。”轉臉對秀道:“秀。你去吧。路上小心。”她原本是個最能撒潑吵鬨的人,隻因遇見“鬼”之後,才性情大變。現在甚至連大聲說話都做不到了。
秀出了家門,到村口正好趕上早班車。
這段時間,娘的身體雖有好轉,但因她不能待在娘身邊照應,心中總是不安。
從小山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天起,她就像對待親弟弟一樣照顧他、愛護他。她把所有的關懷和寬容,都給了這個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弟弟。她對小山有濃濃的親情,也夾雜著深深的牽掛。這是一種散發著母性的愛。
第一次的“鬨鬼”事件,她就鎖定了小山。因為從那天起,小山便毫無理由地離開了家。她知道小山這樣做,都是為她好。是不忍心讓姐姐去那個人家受苦、受罪。當然,她也是一萬個不情願嫁給那樣的傻男人。但是,如果不這樣,爹娘就會一直背著這份沉重的債務,過這般艱難的日子。她不忍心看著爹娘那般地愁苦、難過,而寧願犧牲自己。為了爹娘,她咬著牙也要這樣過下去。
自從小山在外麵掙了大錢,給爹娘蓋了樓房,她的公婆更是把她另眼相看。原本擔心受氣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使得爹娘也放心了許多。隻是,傻子的病不可能好轉,這樣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你們總這個樣,也沒能有個孩子。老了以後怎麼辦?”秀的娘總會這樣念叨。
秀見過了小山,也明白他想讓她離開傻子、離開那個家的意思。她沒有在爹娘麵前提及這個話題。因為她做不到。她是個溫柔善良的人,懂得知恩圖報。當年爹拿著那把錢,把娘從醫院拉回家的情景,一直浮現在她眼前。不管以後怎樣,她的婆家畢竟是在爹娘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她做不到恩將仇報。
今天回娘家,她也要努力讓小山明白,她的日子過得很好。這樣的日子是她命中注定的,她認了。隻要爹娘和小山過得比她好,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吃過早飯,李山去了大隊部,想給萬任成打個電話,說一下這兩天家裡的情況,再問問礦上的事情。路上想著給家裡也裝部電話。這樣對外或者跟爹娘聯係起來就會方便許多。
走到大隊部門口,遇見了送報紙的郵遞員。他順手把報紙接了下來,邊看邊往裡走。
但隻走了兩步,便怔住了。
因為他看見報紙頭版顯赫的位置上,有一行粗黑醒目的大字:萬金煤礦發生瓦斯爆炸,造成大麵積塌方。十一人死亡,六人重傷。礦主兒子萬任成不幸遇難。
李山猶如晴天霹靂,怔在了那裡。片刻之後如夢初醒。
他扔下報紙,瘋一般地往回跑。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憑借著他強壯的體魄,和堅定的信念,定能把萬任成從礦坑中解救出來。
他相信自己是有這個能力的。瓦斯爆炸算什麼?塌方又算什麼?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兩隻手扒也能把萬任成從煤堆裡扒出來。有我這個香村的在,絕對不會就這樣輕易宣布萬任成的死亡。
我不能拯救整個煤礦,但可以拚出命來,救出一個萬任成。他說過會去車站接我。我們是舉世無雙的好兄弟。我答應過萬老板,我們弟兄倆齊心協力把煤礦管理好。我們還要繼續我們的網球比賽。我早就做好了像親弟弟一樣,陪伴他度過一生的準備。
不是按照安全生產規定在工作的嗎?不是總在注重安全生產的嗎?不是已經把安全艙配備到位了嗎?不是一直在消除這些重大事故的隱患嗎?這樣的事故怎麼可能還會發生?李山在尋找最有力的證據,來證實這個噩耗的虛假性。
哥哥,等著。香村的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