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他一口說了三個“不”,把奶粉推了回去。“我不需要這個。醫生說我的腿恢複得很好。我很快就能出院了。你還是拿回去自己喝吧。”
苗小禾裝作生氣的樣子說:“您不是剛剛還說,我是您的妹妹嗎?妹妹給哥哥送點東西還不行嗎?”
“這”楊連長為難地看著她,“我真的不需要這個。您還是留著自己喝吧。”
苗小禾執拗地看著他,“您受了這麼重的傷都不需要,那我就更不需要了。”
“可是我從來就沒有喝過這個。”楊連長低頭嘀咕的樣子,她覺得很可愛。
“那我來給你衝一杯。喝了就知道是什麼味道了。”說著,苗小禾動手給他倒了一杯。
楊連長喝了一口,微微皺了下眉頭。心想這跟喝藥沒什麼兩樣。
“怎麼樣?”苗小禾問。
“挻好。”他不願掃她的興,裝作喜歡的樣子回答。
“那好。以後每天都要記得喝啊。”
“謝謝你。”對於她的關心他也由衷地感謝。
“您說我們革命同誌不用謝的。好了,我走了。被醫生發現會挨訓的。”
“好的。你好好休息。再見。”
“再見。我明天再來。”苗小禾調皮地朝他擺擺手。臨走時又看了床頭的卡片一眼。姓名:楊固口。年齡:28歲。
接下來的每一天,苗小禾都準時來到他的床前。為他衝奶粉,削水果。陪他聊天。漸漸地,二人熟悉起來,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
那一天,楊連長也坐上了輪椅。他們便約定去醫院外麵轉轉,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醫院外麵的那條路,長長地排列著紫藤樹。在那個季節,盛開著美麗的紫藤花。那般地幽香暗藍,垂簾相援。柔情醉人,浪漫怡然。長長地簇擁,癡癡地相伴。那一切都是苗小禾陶醉的夢幻。
他們徜徉在紫藤花下,兩顆年輕的心生出純真摯愛的情緣。
“紫藤花是愛情的花。它為愛而生,為情而亡。表達著依依的思念,癡癡的衷腸。它的美意是讓人為愛等待一生,相守一生。”
聽到她的話,楊連長心有所動。“小禾。你就像這些美麗的花。燦爛清純。”
“你就像這些樹,高大威猛。”苗小禾深情地望著他。
“我是這樹,你是這花。我們相依相伴,一生一世。好嗎?”他拉住她的手,注視著她美麗的嬌羞。“小禾。我喜歡你。我想跟你一輩子在一起。我想給你一個幸福的人生。我會好好地愛你。”
苗小禾泛著滿麵喜悅,回應他道:“楊連長。我仰慕您,也感激您。”
楊連長以為她要拒絕,連忙說:“我不需要你這樣。”
苗小禾:“那是一開始的心情。現在,我也喜歡跟您在一起。我相信,我們一生一世都會幸福,都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那就讓我們的愛以紫藤花為證,表達我們的忠貞不渝吧。”
他拉著她的手,從第一棵數到最後。
“99棵。竟然是99棵,是向我們表明長長久久的意思嗎?”苗小禾激動得熱淚盈眶。
“是的。我們的愛一定會長長久久,幸福美滿。”
那以後,這條開滿紫藤花的路上,總能看到兩個坐輪椅的人,手拉手徜徉在花海下的身影。
時間悄悄地過去,墜入愛河的兩個人雖然難舍難分,可還是迎來了離彆的時刻。
楊連長按期回到了部隊。苗小禾因腰傷不能再跳舞,離開了文工團。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所醫院。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成為了一名護士。
那以後,頻繁的書信成了連接他們愛情的紐帶。幾次短暫的見麵,更增加了彼此摯愛的熱情。
這樣甜蜜的日子過去了兩年,楊連長便準備向上級打結婚報告了。
苗小禾也在悄悄地為自己準備結婚的嫁衣。那天,她去裁縫店給自己訂做了一件紅綢上衣,又讓人為其繡了一隻白色的絲帕。那帕子的四角滿是幽藍的紫藤花。中央一個紫藤花環裡,繡著一個紅色的“和”字。那是他們倆名字中偏旁的組合。她要將這個絲帕鑲上金框,掛在他們幸福的小家裡,表明他們相親相愛的真心誠意。
然而,天天等著楊固口回信的苗小禾,等到的卻是對越自衛反擊戰的來臨。
原本想要結婚的楊固口收起了結婚申請,遞交了請戰書。他以軍人的氣概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
苗小禾得知這個消息,對他表示堅決支持。並也學著他的樣子請求上前線參加戰鬥。但因她工作經驗不足,申請被退了回來。
在部隊出發前,他們又來到紫藤樹下。
“無論你怎樣,我都會等著你,等著我們的婚禮。”她將那個絲帕一分為二。留下了“口”的一半,將繡著“禾”的一半給了他。“希望你帶著我的祝福,早日凱旋歸來。我會在紫藤樹下,等著與你重逢。等著這隻絲帕合二為一的時刻。不管你會有什麼樣的遭遇,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等著您,繼續我們忠貞不渝的愛情。”
“我們一定會勝利的。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們一定會重逢在紫藤樹下。一起看日出東方,看花開滿天。”楊固口鄭重地把那半個絲帕揣進懷裡。
從那天起,他便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那以後,苗小禾整日寢食難安。她時刻關注著前方的戰報。在心裡千遍萬遍地祈禱著我軍的勝利,和愛人的平安。
這樣茶飯不思的日子不久,醫院收到接收前線傷員的任務。她一下子振作起來。也許,她日思夜想的愛人就以這樣的方式回到了身邊。
那天,她站在所有迎接傷員的醫護人員前麵,等待著這一時刻的到來。
然而,連續幾日入院的傷員中,並沒有楊連長的身影。看著那些身負重傷的年輕戰士,她又覺得不應該讓楊連長也這樣倍受苦痛。他沒有來,也許是根本就沒有受傷。她覺得自己現在不應該是這樣自私的狀態,應該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救治傷員的工作中。
她希望見到楊固口,但又怕看到他受到如此的創傷。就這樣焦灼惶恐,忐忑不安地過著每一天。
終於等到自衛反擊戰宣告勝利結束的那一天。
醫院收到了最後一批傷員,但還是沒有楊連長的任何消息。她開始在這些傷員中打聽有關他的信息。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她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病房裡。等到醒來時,她決定不再這樣等下去。
她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到了楊固口所在的部隊。
團首長接待了她,告訴了她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楊固口在失蹤人員的名單裡。”
“失蹤會是怎樣的情況?”她急切地問。
“一般是兩種情況。一種可能是被俘,另一種可能是陣亡。我們會儘力尋找或者與越方交涉這些問題。隻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你也要做好充分地思想準備。一有消息我們會立刻通知你。”
苗小禾回來了。她感覺日子更加難熬。想到一切的可能,她心如刀絞。她希望有一座冰山,把她的那般思念與擔憂封凍起來。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堅持住,不會倒下。
三個月過去了,六個月過去了,九個月過去了。她幾乎天天都去紫藤樹下,手握著那條絲帕,希望她的楊連長能突然出現在眼前,給她一個驚天之喜。
但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她始終沒有等到任何消息。
而即使這樣,她還是不相信楊連長那樣一個壯漢,那樣一位英雄,能那麼輕而易舉地被俘,甚至陣亡。
等,我一定要等。一定能等到他的好消息。
幾年後的一天,她收到一封部隊來的信。
信上說:我們準備上報,把他列入烈士了。你就把他當做英雄珍藏在心裡吧。
那一刻,她覺得天塌了。
這之前,她有過這樣的思想準備。但聽到這個確切地答複時,還是難以承受。
她整整躺了三天,也想了三天,對他的愛根本無法從心中消除。是的。她不相信楊固口就這樣在世界上消失了。她堅信,他隻是失蹤。總有一天還會回來。於是,她決定這一輩子就這樣等下去。
數年之後,這座醫院轉給了地方,她們也將隨部隊調離此地。但她不願離開這個值得等待的地方。她要堅守在這座城市裡,等待著他的愛人出現。於是,她向組織提出轉業申請,留了下來。從此,開始了默默地生活、等待日子。
改革開放初期,她在哥哥的支持下,辭去工作,開辦了本市第一家舞蹈學校。隨著市場發展的需要,她加入了肖敏銳的公司,開辦了本市第一家模特兒學習班。成為時代集團麾下,一支訓練有素的模特兒隊伍的創史人。
這麼多年來,她有無數個夜晚,握住那個絲帕。遙望廣袤的星空,問月亮,問星辰。我的這份思念還不夠長久嗎?是真的要讓我等待一生嗎?
急促的來電打斷了她的回憶。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這樣傳到她的耳畔。
那一瞬間,她以為這長期的等待結束了,那個揮手離去的愛人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