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想想。你們暗地裡來往,應該有三年的時間。對吧?這三年來,我們的日子不好過。陳述全的日子更不好過。他那樣一個膽小怕事的人,乾起這樣的事情來,可謂惶恐不安,費儘心機。一個老實人做起賊來是什麼狀態,您想像一下就知道了。他那段時間日不思食,夜不能寐,可謂寢食難安。而您打著愛他的旗號,為他著想過嗎?”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知道我為什麼到這裡來嗎?因為剛剛,我親眼目睹了你們的相親相愛、難舍難離。我不知道怎樣來形容你們的行為。以我以往的秉性,我可以上前與你撕扯,怒罵。將你們的醜惡和卑鄙公之天下。我的潑辣是一般人難以抵擋的。但我沒有這樣做。並不是因為我不氣憤,我能容忍。而是因為我還愛著陳述全,我不想讓重病在身的他,為自己做的事承受更多的壓力。我不想讓他在忍受了病痛之外,再忍受羞辱、承受愧疚。這就是一種刻進骨子裡的愛。您懂嗎?”
“對不起。”聽了她這一番話,韓雅菊慢慢抬起頭來。“我不想為自己辯解。因為我的確做了不應該做的事。如果我傷害了您,請您原諒。而且,為了您及您的家庭,我們已經斷絕了來往。今天,我們隻是偶然相遇。”
“您是說您和他剛才的表現也是偶然的嗎?我看倒像是情感自然地流露。我現在非常想知道,您這樣做,怎麼對您的男朋友交待?”
韓雅菊:“您有所不知。我是斷絕了這個關係之後,才認識我現在的男朋友。原本我是不想再提這件事了。既然您這樣說,我倒覺得有必要如實地向他解釋”
“什麼也不用說了。”李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們身後。
他這般地冷靜,令韓雅菊大吃一驚。
“您丈夫現在需要您,快回到他身邊吧。”李廣像是十分平靜地對何珍珠道。
“謝謝。”何珍珠看了李廣一眼,似乎是想要弄清楚他此刻的心情。
李廣的臉石像一般,毫無表情。
看到何珍珠離開,韓雅菊決定向他解釋這一切。
“李廣。我們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我現在跟你再詳細地說一說。”
“我說過,不用再說了。我不想知道你過去的事情。我隻在乎我們的現在!”他的聲音比平時高出了許多,令韓雅菊捉摸不透,這是激動,還是憤怒。
“好了。我們去吃飯吧。”他似乎是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韓雅菊經過這樣一番對白,沒有了胃口。她覺得此刻最重要的,應該是理清這複雜的情緒。
“等等。我有話對你說。”她站在原地。
李廣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走吧。去吃飯。”
韓雅菊堅持要說下去。
“李廣。聽我說。我跟陳述全來往了三年,但是為了他和他的家,我選擇了放棄。我們交往之後,就從未與他再有過聯係。”
“你的意思是,你們斷絕關係了。是嗎?韓雅菊,我說去吃飯,你非要在這裡說這些事情。好吧。那麼,你說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在極力證明你的清白。你的意思是你跟了我以後,對我是忠誠的。好吧。我相信。但這也應該是在剛才那一幕之前。現在,我就想問一問。剛才,你,和他,那樣情深意切地握住對方的手,那樣滿含熱淚地凝望著對方的臉,那樣傾刻間就要撲倒在一起,融化在一起的情景,是斷絕了關係的表現嗎?是從此一刀兩斷的兩個人應有的表現嗎?你讓我覺得,我這些日子愛的隻是一個軀殼,是我在扼殺你們,是我阻礙了你們,拆散了你們這對忠貞不渝的情侶。好吧。你們以前的事我不在乎。那麼現在怎麼樣?你能拍著胸口對我說,你真正放棄了過去,現在真正愛的人是我嗎?”他從口袋裡掏出戒指,舉到她麵前。“今天,我還像個傻子一樣,為我們的愛準備了永生不變的信物,準備了天長地久的誓言。而不知道,我癡癡愛著的人,早已經為彆的男人穿好了嫁衣。可笑。這是我這三十多年來做的最可笑的事情。韓雅菊。我以為我足夠地紳士,有足夠的涵養,有足夠的包容。但你挑戰的不是我的底線,而是我的極線。你來跟我說說,現在,這枚戒指我應該怎麼處置?”
韓雅菊沒想到李廣對此事反應如此之大。她低下頭去,捫心自問:她對李廣的情感中,有那種與陳述全一樣地刻骨銘心嗎?顯然沒有。這一點她明明很清楚,隻是覺得與李廣交往的時間不夠。現在看來,都是自己的錯。雖然李廣處於主動,但她在被動中讓李廣成為自己情感的補位。她對陳述全的感情絲毫沒有改變,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加地深厚。而陳述全現在麵臨的不是感情問題,而是生命的長短和身體的病痛。明白了這些,她覺得不應該再繼續欺騙自己和李廣。
“李廣。對不起。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關愛和付出。在生活中,人的感情很重要。但生命同樣重要。我不想再這樣欺騙自己,更不想欺騙你。既然我對他的感情沒有變,那麼在他僅存的餘生中,我應該繼續向他付出。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人,祝福你能得到屬於你的愛。隻有真心愛你的人,才配有這枚戒指。所以,請你收好它。再見。”說完,韓雅菊毅然離開了醫院。
她要好好想想,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怎樣陪伴和照顧陳述全,使他在有限的生命裡,得到充分地愛。
她回到家,一頭倒在床上。即將失去陳述全的現實,讓她痛不欲生。她任憑淚水洶湧而出,想以此緩解內心的苦痛。
那晚,她一夜無眠。滿腦子都是與陳述全相愛的回憶。直到天亮時分才漸漸入睡。
一陣敲門聲將她驚醒。她起身看到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鐘。
她急忙梳理頭發,去開門。
“啊。怎麼是您?”看到麵前的不速之客,她驚訝地不知所措。
何珍珠離開韓雅菊後,回到陳述全身邊。此時的屋內隻有陳述全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她問。
“好些了。”陳述全低聲回答。此刻他疲憊不堪地兩眼微迷著,與剛才那般激情似火的樣子判若兩人。
何珍珠又是一陣傷心。她沒再說話,隻是找了把椅子坐下來,看著輸液器裡滴著的藥滴,像是在數著她心中的那些失意。
想想自己跟他生活了近二十年,還不抵外麵女人的三個年頭。心中又是感慨萬千。人的感情就這麼不堪一擊嗎?
對於韓雅菊,除了對她有情感上的敵視外,覺得她並不是很壞的女人。她的素質與修養也不比一般人差。更確切地講,並不遜色自己。隻是她的情感放錯了位置。陳述全喜歡她的容貌外,應該更喜歡她的溫柔與內涵。
“我想喝點水。”陳述全低聲道。
“我這就去接。”何珍珠起身去了茶水房。一晚上隻顧內心的糾結,連口水也忘記倒給他喝。“還燙。稍微涼一會兒。”她覺得自己在看到那一幕後,能夠做到不驚不鬨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一個巨變了。現在,連她自己都開始質疑,怎麼能做到這樣的呢。
陳述全依然緊閉著雙眼。雖然那是痛苦的反應,但在何珍珠看來,卻是對病痛的無奈,和對自己的厭惡。是的。韓雅菊在身邊,他就不是這樣的表情。
想想今後還要在這樣的夜晚,陪伴這個心裡裝滿另一個女人的人,她的心便是一陣痙攣。也許,陳述全此刻也在這樣想。她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的判斷不會有絲毫誤差。那麼,如果明天拿到了檢驗報告,如果檢驗報告確診為晚期癌症,剩下的時間怎麼度過?以她的觀察,和對陳述全的了解,他一定願意與韓雅菊在一起。如果韓雅菊是真心愛他,那麼她一定願意來陪伴他。如果她不願意這樣做,而選擇了遠離,對自己來說是個好現象。而對陳述全來說,又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打擊。
那麼,我到底應該怎麼做呢?一向有主見的何珍珠,這下卻亂了方寸,沒了主意。
第二天,沒等醫生來查房,她就搶先找到李廣。
“這是診斷結果。胃癌晚期。”
何珍珠雙手發抖地接過診斷書。“那麼,現在怎麼辦?”她像是問醫生,也像是在問自己。
李廣:“你看這些。癌細胞已經擴散,不要讓病人經受無畏的痛苦。保守治療比較好。”
何珍珠:“具體應該怎樣做?”
李廣:“病人想吃什麼,就給他吃什麼。想做什麼,就讓他做什麼。藥物也隻能起到維持的作用。總之一句話,隨病人的心願,讓他開心地度過每一天。”
“那麼,這樣他還有多少日子?”
“這”
“醫生,我想知道。您說吧,讓我有個思想準備。”
李廣謹慎地:“依我跟其他幾位醫生的會診結果,大概他最多能有三個月。”
何珍珠咬咬牙,“另外,我想冒昧地問一下您的私事。您跟那位韓小姐的關係”
李廣歎息一聲,沉重地搖搖頭。
得到了這樣一個回應,何珍珠匆匆離開醫院。
她了解陳述全,也愛陳述全。她不想讓他帶著遺憾離開人世。她要讓他幸福地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這一點她有能力做到,也願意為他犧牲自己。
她不顧一切地朝著韓雅菊家奔去。因為隻有她能夠讓陳述全快樂起來,隻有她能夠讓陳述全在生命的最後階段,愉快地享受人生。
她用了最短的時間,找到韓雅菊的家。這個地址是她請李廣告訴她的。
“您好。我這樣貿然到來,打擾您了吧?”何珍珠走進屋來,打量著室內的一切。房間不大,有花有草。窗明幾淨。有家的溫馨。陳述全應該喜歡這樣的環境。
“我昨天睡得太晚。所以”韓雅菊為她倒來一杯水。
“我來隻為一件事。”何珍珠感到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陳述全的診斷結果出來了。確診為胃癌晚期。醫生說他最多隻有三個月的時間。”
“啊”韓雅菊碰倒了麵前的水杯,水順著桌邊流下來,仿佛是替韓雅菊掩飾遏製住的眼淚。
何珍珠看著她痛苦的反映,沒有加以阻止。繼續道:“你知道嗎,我從十八歲的時候,就夢想著能嫁給一位像他這樣的人。到了二十八歲時,終於等到了他的出現。從跟他談戀愛的時候起,我就沒有再愛過任何人。雖然我沒有彆的女人那樣漂亮,那樣溫柔。但我對他的愛勝過所有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能跟他分開,更沒有想到現在跟他要麵對生離死彆。”她低下頭去,為的是不讓韓雅菊看到她流出來的眼淚。“我們的兒子現在麵臨著高考,我不能因為這件事讓他分心。陳述全因為你,跟我冷戰了近三年。我恨你,卻不忍讓他身心遭受雙重打擊。醫生告誡我,一定要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開心快樂地度過每一天。你說,我該怎麼辦?”
韓雅菊小心地說:“我我願意和您一起照顧他。”
“不!”何珍珠聲音提高了數倍。“我今天來找你,並不是來請求你的。”她覺得自己過於激動,便喘了幾口氣,努力使情緒緩和一些。“韓雅菊。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你奪走了他的愛。奪走了我那個原本平靜而幸福的家。即使是他心甘情願,我也不能原諒你。可是現在,懲罰你就等於懲罰他這個即將走進墳墓的人。”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麵對她的言詞鑿鑿,韓雅菊無地自容。
“就我所知,您已經與那位李醫生分手了。對嗎?所以,今天我來找你,就為了一件事。我決定離婚!”
“什麼?!”韓雅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