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紛紛正指責那個年輕書生。
朱文琅正自莫名其妙之間,忽聽得人群外有人喝道:“乾什麼乾什麼?讓開!快讓開!”隻見人群讓開一條道,擠進來兩個差役樣的人,前頭那差役手握腰刀,進來便神氣活現地擼著袖子道:“出什麼事了?是誰在這鬨事啊?光天化日,天子腳下,誰敢當街鬨事?”
“老爺,老爺!”那老者鬆開抓著荷包的手,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朝著那差役連連磕頭:“老爺,老爺一定要替小老兒作主啊,老爺。”
“怎麼回事?”見有人朝自己磕頭求助,那差役似乎覺得大有光彩,連忙問道。
“老爺,他!”那老者指著那年輕人哆哆嗦嗦道:“他,他搶我的銀包啊,老爺。”
“嗯?”差役斜看了一眼年輕人:“你搶老人家的錢包?”
“不……不是……”那年輕人臉漲得通紅,指著那老者吞吞吐吐道。“這……這是我的銀包。”
“你的錢包?”差役嘲笑道:“你是說他來搶你的?就他這模樣,你說他來搶你的錢包?你也得編得讓人相信啊?你說誰會信?”
“就是,肯定是他搶人家的,居然還反咬一口。”
“把他抓到衙門裡去!”
圍觀的眾人也紛紛指責插言。
那年輕人的臉漲得更紅:“不……不是……真的是我的銀包……荷包是我娘子替我繡的……”
“胡說,這荷包是我女兒給我繡的。”那老者憤怒地站了起來,指著年輕人道:“你說是你的,那你說,錢包裡有多少銀子?你說!你說不出來就是假的!”
“是啊。”那差役一聽有理,轉頭對那年輕人問道,手裡掂著荷包一拋一拋,離朱文琅的鼻頭都隻有半尺來遠:“你說是你的,那你說說,錢包裡有多少銀子?”
“十……十來兩吧,我……我不……我不知道。”年輕人更結巴了。
那年輕人明顯是個書生模樣,正所謂“君子不言利,君子遠庖廚”,年輕人根本就不清楚具體數目。
“我的銀包裡一共是十四兩銀子,兩錠五兩的大銀,一塊三兩,還有一塊是一兩的,另外還有幾個銅板!”老者則自信地大聲報出數目。
那差役打開銀包一看,那老者說得一分不差。
“看你還敢狡辯?”差役得意道:“走吧,跟我們到衙門走一趟吧?老頭,來,這是你的,還給你了。”說罷便將錢包往那老者一拋。
老者眉開眼笑地接住:“謝謝老爺,謝謝老爺。”
“等等!”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孩童的叫聲。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中間朱文琅的頭上。
“把荷包給我瞧瞧?”朱文琅啥場麵沒見過,哪會像一般百姓家的孩子一樣怯什麼場?依舊是昂著頭看著那差役。
“滾滾滾,小屁娃娃屁事不懂,鼻涕都擦不乾淨,亂攙和什麼?回家找你娘吃奶去!”那差役正自高興呢,不防冒出一小孩來,看樣子居然還像是不服自己的處置,要拿荷包去看,不耐煩地連連擺手。
“你叫誰滾呢?瞎了你們的狗眼,居然敢這麼說我們少爺?不想活了你們?”旁邊又一個聲音響起。人群中擠進來一個瘦瘦的小夥子,衣著雖普通,卻是整齊乾淨異常,看麵容十幾歲,聲音又尖又細。
“看我不告訴你們郭應龍,一個個都扒了你們的皮!”
那郭應龍乃是應天府的府尹,正是這幫京城差役的頂頭上司,主管官員。
那差役和旁人一驚,十四五歲的小高子個頭已比得上成年,一般長這麼高的男孩已經開始變聲,但小高子的聲音卻是又尖又細,明明便是太監的那種特彆的公鴨嗓子聲音。
如今這應天府可是大明朝的都城,時不時能見到操著這種嗓音的太監在街上走過,神態語氣一眼就能瞧得出來。
這太監可是誰也惹不起的人物,他們都是宮裡的人,洪武皇上身邊的近侍,誰能知道他們和哪位朝廷重臣交好?誰知道會不會是皇上寵信的內侍?若是得罪了他們,指不定哪天就被衙門裡的人逮去,放到牢裡關你到死。
人群登時散開了些,空出了中間一塊地盤,兩個差役連忙陪著笑對來人道:“想必這位是宮裡人,小人有禮了,小的們不敢得罪公公啊。”
那年輕人鼻子一哼:“哼,得罪了我倒沒什麼,不過居然敢這麼說我們少爺,我看你們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算了算了,小高子,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看看那個荷包。”一邊站著不動聲色的朱文琅突然開口,登時把周圍的人都嚇呆了,未料到方才這個說話的小娃娃,穿得普普通通實在說不上什麼光鮮,身上還沾了些泥灰雜草的不起眼,居然會是什麼少爺,連宮裡的太監都稱他一聲少爺,這會是什麼來頭?
一想到方才自己居然還罵人家是什麼“小屁娃娃”,那差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雙眼發直兩腿發軟。
還是另一個差役知機,連忙從還在那兒發怔的老者手上把荷包一把搶了過來,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朱文琅手上,陪笑道:“公子爺恕罪,是小的們長了雙狗眼,有眼無珠不識泰山,得罪了公子爺,還請公子爺饒了小的們。”說罷一下拜倒。
先前那個罵人的差役也是急忙拜倒在地不住磕頭。
“行了行了,起來吧,沒什麼得罪不得罪的,我隻是有點奇怪罷了。”朱文琅一擺手,接過荷包聞了一下,又走到那年輕人身邊,抽著鼻子使勁聞了幾下,再走到那老者身邊繞了一圈。
眾人看他行動奇怪,都隻是遠遠圍著看熱鬨,卻也沒人敢出聲說話。
“你是乾什麼的?”朱文琅突然開口問那老者。
“我……小人……小人……沒……沒乾什麼……”那老者腳一軟,跪倒在地。
“沒什麼,好好說,你做什麼營生的?”朱文琅一笑。
“公子爺饒……饒命……草民……草民……草民是城外的農戶,住在城……城外的七……七裡莊。”那老者哆哆嗦嗦道。
“你呢?”朱文琅轉頭問那年輕人。
“回……回小公子,小人……小人家裡是開藥材鋪的,不過學生今年要……要參加鄉試。”那年輕人也有點結巴,仍是一臉通紅。
“公子就公子,加什麼小字啊?”朱文琅一笑,心中暗道。回頭便衝著那老者道:“你家是種地的,荷包裡居然能有十來兩銀子,日子過得不錯啊,你發什麼橫財了?夠你家吃一年大白米飯的錢,你就這麼大搖大擺帶著上街來?是天上王母娘娘扔寶貝正好砸在你頭上了?還是你在你們家地裡挖著聚寶盆了?再說了,你一個種地的,一天不是土就是糞,身上戴的荷包怎麼還會有一股子的藥渣味兒?”
那老者臉色一下變得慘白,連忙磕頭:“是……是是,是小的糊塗,小的混蛋,小的豬油蒙了心,是小的想賴這位公子爺的荷包,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說,你怎麼知道銀包裡有多少銀子?”朱文琅一板臉。
“是是是,小的之前跟著他……跟著這位公子爺看……看到他買首飾,露……露出來的。”老者不住磕頭,老老實實坦白道。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老者仗著年老人憐,故意搶人的荷包引起爭執,大夥都受了那老者的愚弄,還以為是那年輕人搶他的荷包。
眾人不禁蠢蠢騷動,有人大叫:“打死他!”“打死這老不死的,老騙子!”“送官!送官!”
朱文琅忙舉著雙手示意安靜,此時眾人都已折服他的聰穎,又不知他是什麼來頭,很快便安靜下來。
朱文琅將荷包遞給那年輕人,拍拍仍跪在地上的那兩個差役:“行啦行啦,起來吧,兩位老哥,剩下的是你們的事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去吧……以後彆狗眼看人低,看著穿得不怎麼樣的,就不把人當回事了,總有你們的吃苦頭的一天……小高子,走了。”
說罷拍拍雙手,一揚手,招呼著小高子,擠出圈揚長而去。
眾人紛紛讓道。
那兩個差役自然是打拱作揖地相送,回來立馬變臉,再將那老者帶回應天府衙門不提,不過這老頭這次害得兩位差役大哥受了如此驚嚇,還差點得罪了貴人,自然恐怕是免不了要吃點苦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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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理往高麗】====洪武五年(1372年)正月,歸德侯陳理、歸義侯明升鬱鬱不樂,頗出怨言,明太祖聞之曰:“此童孺輩,言語小過,不足問,但恐為小人瞽惑,不能保始終,宜處之遠方,則釁隙無自生,可始終保全矣。”於是將其送往高麗,賜高麗國王紗羅文綺四十八匹,俾善待之。
【劉伯溫】====劉基(1311年7月1日-1375年5月16日),字伯溫,世稱“劉青田”、“劉誠意”、“劉文成”,處州路青田縣南田(今屬浙江省溫州市文成縣)人。元末明初政治家、文學家、軍事家,明朝開國元勳,“明初詩文三大家”之一。洪武四年(1371年),因與左丞相胡惟庸交惡,被胡所譖,賜歸鄉裡。
【牛城】====牛城(生卒年不詳),明朝早期勳戚、官員。洪武十七年(1384年),娶明太祖之女崇寧公主為妻。
【南京明故宮】====南京故宮是明朝京師應天府(南京)的皇宮,又稱明故宮,舊稱紫禁城,皇城麵積6.53平方千米,宮城麵積1.16平方千米,是中世紀世界規模最大的宮殿建築群,被稱為“世界第一宮殿”。元朝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南京故宮開始建造,由精通堪輿術的劉基設計,命劉基等人卜地定作新宮,最終選定這塊地當“鐘阜龍蟠”、“帝王之宅”的風水寶地。征發軍民工匠20多萬人,填燕雀湖“改築新城”。初稱“吳王新宮”,後又稱“皇城”。南京故宮以紫金山的富貴山為靠山,壯麗巍峨,盛極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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