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難怪,一個武林世家,若是沒有自己的消息網,對武林和朝廷之事兩眼一摸黑,是難以在這江湖中存身的。
這朱文琅暗自得意,想道:“這當官的就是威風,到哪都有排場,連這武林世家的門主也得出門迎接。”
心中雖是得意,但在這武林世家家主麵前卻是不敢擺出什麼架子,再說朱文琅深受上官雷之恩,自也對上官世家存著一份不小的敬意。
朱文琅恭恭敬敬地深躬一禮:“不敢勞門主迎接。晚輩朱文琅奉旨來往上官世家報訊,望門主節哀。”
“不敢,千戶大人請。”“絕情劍”上官望側身揮讓。
“門主請。”朱文琅又一躬身,將手一讓。
朱文琅久居深宮,於這些台麵上的禮節自是十分熟識的,平日裡雖因性子跳脫,極少行之,但當真起來也是絲毫不失禮數,頗有大家風範。
進門後隻見正屋已設上官雷靈堂。
看到滿堂白衣白幡,朱文琅連日的遊玩之心漸收,久違的悲愴又從心頭湧起,鼻子一酸又差點流下淚來,從貼身衣中取出“雷霆客”上官雷的骨灰小罐捧在手中。
上官望正要接過,卻見朱文琅並未將小罐遞到他手裡,又取出雷霆劍,連著骨灰小罐一起擺在靈堂供桌上,退後兩步伏地拜倒,重重地磕了幾個頭。
上官望急忙上前:“舍弟不才,何敢當千戶大人如此大禮。”
“門主有所不知,朱文琅深受雷伯教習之恩,情同父子……”
“哦,舍弟前信中所提到的不記名弟子原來便是千戶大人?那在京城中以孝子之名扶靈守靈的,也是大人了?”
“正是。小子不敢門主如此稱呼,門主還是和雷伯一樣直呼我名便可。”
“哦,那先請朱公子偏室細談。”二人走進靈堂偏室,便有一個上官子弟一聲不響地過來守在門口,連周源也給擋在門外。
“怪不得皇上讓你來扶靈報訊,原來如此。聖上果然思慮周詳。”聽朱文琅將幾年來的經過細細敘說,上官望擼須歎道。“既是如此,老朽便托大,直呼大人一聲文琅了。”
“雷伯很多時候還稱我小猴子,皇上老叔也是這麼叫我。”朱文琅雖然臉上還有眼淚,卻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
上官望閱人無數,自是能看出來這朱文琅極力壓製下的頑皮心性,不禁也露出一絲微笑,心道:“也難怪二弟喜愛此子,聰明機靈,又獨得奇緣,確是難得的天賦奇葩。”
“既如此,文琅下一步有何打算?如何追索殺害舍弟的幕後主使?如需上官世家相助,我上官門自當鼎力而為。”
上官望心想這朱元璋不派彆人,偏偏派你朱文琅來追查二弟被害的線索,自然是想利用你和二弟這層關係獲得上官世家的支持,跑是跑不掉的,還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說出來,還能表現出一個高姿態。
“我和周源老哥聊過一些……”
“鐵丐周源周副幫主和文琅同來,想必已是相交莫逆。”聽朱文琅提起周源,上官望插言道。
“這老叫花和我臭味相投,拜了把子。”朱文琅解釋道。
朱文琅不慣這種斯斯文文的說話,說不到幾句便已不耐地露出馬腳,忍不住現出一派頑皮胡鬨的一絲淺笑。
“門主,是不是把周老哥也叫進來?”
“嗬嗬,‘鐵丐’周源與‘竹丐YU謙皆為丐幫的副幫主,幫中八袋長老,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算是江湖中的一位高手奇人,想不到和文琅居然拜了把子,也是一段佳話奇緣。”上官望向門口上官弟子揚了揚手,笑道。
“門主,在後麵說我什麼壞話呢?”隻一會,周源的聲音便進屋來了。
“周兄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方才不知底細,需得以禮數接待文琅,多有冷落,還請周兄見諒。”上官望站起身來抱拳一禮。
“哈哈,哪裡哪裡,自門主接掌上官世家以來已近二十年了,咱們也有近二十多年沒見了吧?上官世家雄居江湖,門主看起來是越發精神了。”
周源一拱手,下巴一抬示意朱文琅:“從來沒見過小賴皮猴兒正兒八經地裝朝廷大員,方才看他那沐猴而冠的模樣,差點笑慘了我老叫花。門主也被這臭小子的人模狗樣騙了吧?”說罷一陣大笑。
上官望想想也確實如此,自也忍不住笑出來,隻是此時乃是在門中,自重身份,須得保持門主威嚴。再者他與周源本身便秉性不同,畢竟不似周源那般放得開,嗬嗬幾聲便也打住了,隻是屋中明顯氣氛確實輕鬆許多,倒也衝淡了不少悲愴之氣。
“方才文琅說到舍弟上官雷遇害之事,皇上懷疑有人指使那‘殘月鉤‘馮奎,且有可能是江湖中人,不知是否有重大圖謀。據文琅說,那行刺舍弟的馮奎身上有塊鐵牌,上邊有圖形文字,不知周兄是否見過?”上官望說著將方才朱文琅帶的鐵牌圖樣遞給了周源。
周源拿著圖樣,仔仔細細看了半晌,搖了搖頭:“老叫花從未見過。這是那馮奎身上的?”
“是,陛下猜測馮奎可能屬於某個實力頗大的組織,且該組織與行刺雷伯有關,是他們指使馮奎動手的。”
“確實從未見過。”周源又仔細看了看,仍是搖了搖頭:“不過我可以讓我師兄也看看,興許他見過也說不定。”
“皇上想讓文琅從江湖之中尋些線索,還要往唐門一行,不知周兄有何高見。”上官望在一旁問道。
“嗯,此事我也正想和門主商議一下。很明顯,那殘月鉤必定是受人指使,若是朝廷中人指使的,自有朱元璋安排底下人去查,和咱們無乾。”周源乃是江湖老人,沒這麼多忌諱,對於如今大明朝廷的皇帝朱元璋,也是直呼其名。
“怕就怕此事和江湖中人有關。自古以來‘俠以武犯禁’,朝廷對江湖中人曆來都是又用又防的,如有習武之人牽涉朝堂之事,而江湖中人又不能自己解決,朝廷就容易對所有江湖武林中人心生偏見,欲嚴加整肅,以官兵對付武林中人,那可就是武林的大禍,恐怕也是天下的大禍了。咱們江湖中人武功再高,門派勢力再大,也是萬萬鬥不過數萬大軍的。上官為人所害,凶手雖然也當場被他擊殺,但這幕後到底是私仇還是彆的原因,確實須得查清楚,若是私仇還好,若是涉及朝堂,那便遭了,畢竟上官如今是有官身的。因此,無論如何,於公於私,臭小子這個忙我們都是得幫的。”周源不愧是慣走江湖,見多識廣,對於武林和朝廷衙門等各方中人的心態都把得極準,一番話說得上官望連連點頭沉思。
“不過以老夫所見,此事縱使是朝堂中人指使,也必然會有江湖中人參與其中,卷進去隻怕是免不了啊。”上官望想得更多,搖了搖頭。
“是,因此此事必須得查清楚才行。此次朱元璋既然讓臭小子在江湖中尋訪線索,自然還是不想大動乾戈的。畢竟聽說咱們這位皇帝,以前便是明教中人,也算半個江湖人,知道此事難辦,大也不好小也不好,最好還是‘江湖事江湖了’。他讓臭小子過來你上官世家,然後再跑一趟唐門,隻怕便是存了拉你上官世家下水的心思。”周源瞥了上官望一眼。
上官望點點頭:“這一層我已想到了。”
“總之吧,你上官世家和我丐幫在江湖中名頭都不小,為江湖計,為你我自身計,此事,隻怕你我都脫不了乾係。”周源歎道。
周源的話令朱文琅目瞪口呆,原想著此行上官世家無非也就是將雷伯的骨灰送回來,然後跑一趟唐門,誰知道這後邊還有這麼多講究和算計?也虧得周源身為丐幫副幫主,上官望身為世家門主,都是思慮周密,心有七竅之人,哪像他一個江湖雛兒,根本想不到這麼多這麼深,此時方覺著武林江湖的這汪水,是如此之深,深不見底。
“嗯,周兄所言麵麵俱到,確是在情在理,思慮周詳。此事你我須得好好籌劃一番。”上官望身為一門之主,世家家主,又豈是粗鄙淺謀之人?在聽到朱文琅述說上官雷被刺前後之事,包括朱元璋的安排等信息之時,上官望便已將此事想個明明白白,隻怕方才的對話也頗有些試探周源態度之意,此時既已明了周源的想法,便也直言:“隻不過上官世家有祖訓,韜晦守業,謹言慎行,門人弟子大多居家持業,少走江湖。一直以來,我上官世家,同時在江湖之中行走的不得超過三人之數。當今三人之中,老夫占了一席,卻因忝就門主之位,須得居家自守,出門不得,餘下二人便是舍弟上官雷與堂弟上官智了。上官雷此次去世,上官世家行走江湖之人自是得補足三人之數,我便令上官靈陪同文琅,一同走一趟吧。”
“這上官靈是何許人?老叫花子從未聽說。”周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