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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嶽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
絕大多數人,在那種情境下隻會二選一。
因為他們是修士,無形中會循著修士的想法去走,飛升或隕落,這就是修士的選擇。
謝長安既未將自己當作修士,反倒能脫身出去另辟蹊徑,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歪打正著的機緣。
他抬袖拱了拱手,“聽君一席話,幽某醍醐灌頂,多謝道友賜教。”
謝長安:“幽城主客氣,我也是碰運氣,萬一賭不中,我就要死透了,也輪不到在此大放厥詞。”
幽嶽笑道:“有令師在,他斷不會看你死在裡麵。”
祝玄光:“你想先回赤霜山,還是在此停留幾日?”
這話自然是與謝長安說的。
謝長安道:“我想等幾日,看看是否能遇上沈師兄他們,若不能再先行回去,不知師尊可有閒暇,我有些事想稟告。”
祝玄光點點頭:“我也有事找你,明日酉時,鎮外百尺亭見吧。”
謝長安見他們二人似乎還有話要說,應下之後便先行告辭。
她轉身離去,很快融入人群。
離夢城的外城小鎮四季繁華,尋常人不得其門而入,能來的多半有點修為在身,便是在這裡叫賣的商賈,也是家中與修士沾親帶故,見了點世麵的,賣的自然也不是尋常物什,從北海銀砂到背花鷹血,東南西北的法寶藥材,說不定都能見個稀奇。
許多修士不為大翮遊仙而來,也為來這裡挑些奇貨,每逢離夢城開放大翮遊仙的十年之期前後,小鎮內外更是人聲鼎沸,日夜不休。
從幽嶽的視角望去,漸行漸遠的少女依舊穿著一身綠,卻不是從前在宮裡服役那種綠衣襦裙。
她身上的綠淺淡近白,若在夜裡燈下,幾與白無異,光影斑駁中也許還有些泛灰。
這樣的衣裳平平無奇,既無貴重珠寶金線玉石驄瓏環佩,也未像其他愛美的女修那樣綴以靈氣使得衣裳行走間流光溢彩,但偏是在熙攘人潮中,那清瘦修長如白鶴的背影也甚是顯眼,連四周擦身而過的修士都不時回頭注目。
他忽然道:“你這徒弟收得不錯。”
身旁的祝玄光沒有說話,他好像也在遙遙注視那道背影,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幽嶽看了他一眼:“你在裡麵受了傷吧,出來之後還強撐著,我這有些靈藥。”
祝玄光道:“無妨。”
少女已經走遠,再看不見,他收回目光,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白玉遊仙璧。
上麵多了幾個名字,意味著成功通過試煉的人又多了幾個。
但謝長安三個字,依舊在第一位。
從現在起,到下次大翮遊仙之前,所有來到離夢城的人,在看見遊仙璧的第一眼,都會看到她的名字。
“隻是有些可惜了——”
幽嶽未竟的話在祝玄光望過來時陡然警醒住口!
祝玄光深深看他一眼。
為對方瞬間洶湧的淩厲氣勢所懾,饒是離夢城主,也不由驚出微微冷汗。
他意識到方才自己心有所感,不知不覺差點泄露天機。
“抱歉,我失言了。”
思及此,幽嶽忍不住抬頭。
夜色沉沉,一如既往,但剛才那道天雷的威力還讓人記憶猶新。
謝長安鑽了規則漏洞強行越境,區區一個劍心境修士也不算惹眼,但天雷立馬就追過來了。
那是不是天底下所有修士,就連劍氣境低修,也都被納入監視的範圍?
監視這個詞剛在心底冒出來,離夢城主忽然產生一個更古怪荒誕的想法。
“你說,那悲回風山上的點仙譜,像不像一雙眼睛?”
一雙天道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人間。
祝玄光冷冷道:“有些事情不必非要說出來,對你會更好。”
幽嶽歎了口氣,他原本是能沉住氣的,隻是今夜謝長安晉境的法相還是給了他一些震撼。
“今日之後,我也要閉關參悟了,祝真人,前路凶險,望君珍重。”
……
試煉前後的心情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來時謝長安根本沒心情在鎮上細看,現在閒下來,倒想起可以在這裡淘些法寶藥材,就算這些都沒有,買點小玩意兒回去送給裴三,他肯定能高興得手舞足蹈。
一路走走停停,她難得閒情逸致,也不拘路線,隨意懶憊,不知不覺就入了一條小巷子,七彎八拐,連來時路也忘了。
不過無妨,這鎮子終歸不大。
她尋思逛著逛著又能走回去,便一派不急不躁,直到感覺不同尋常的靈氣波動,方才停下腳步。
修為低一點的人,到這裡就很難再往前越一步,因為有人特地用靈氣築起屏障,隔絕外人。
這說明裡麵可能有人在做什麼事情,不欲外人知曉。
謝長安本來也不想多管閒事,但是她聽見了有人在說話。
“幾位道友,我們無冤無仇,何必苦苦相逼?”
“將你手中的龍骨交出來,自然相安無事。”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這不是龍骨,這是虺骨,而且這是我花了重金,提前一年就和賣家預定好的。”
幾句話下來,攔截的一方脾氣上來,罵罵咧咧,仿佛還要動手,卻被同伴攔下,商量的聲音重新溫和。
“虺五百年成蛟,這不是虺骨,是蛟骨,隻是許多人習慣將蛟龍並稱,也叫龍骨。道友,師門長輩需要用到這龍骨入藥,我們可以出雙倍價格買下,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