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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自從棄城西行之後,就被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天子,架空了。
他空有太上皇之名,實則被軟禁宮中,不允許任何朝臣去探望。
饒是這位太上皇曾經有諸多輝煌,與楊貴妃的掌故又天下皆知,但經過一場安史之亂,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提起太上皇早已麻木或苦笑,眾人守這國喪怕也守得不儘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太上皇既是沒有權力,駕崩與否對朝堂天下影響其實也不大,該發喪發喪,該守喪守喪,朝堂上還有天子和朝臣在,不至於耽誤了什麼。
但近日又有傳言,皇帝身體也不大好,底下早已分作兩派。
張皇後是一派,但她兒子太小,鬥不過他頭上的哥哥們,幾次想扶持上位都遭遇挫折,她最後隻好轉而支持越王。
這次死了南嶽洞天弟子周蘭卿的夜宴,就是在越王這個倒黴舅舅的園子辦的。
還有一派,則是太子。
太子有朝臣支持,但還是勢單力薄,論起對皇帝的影響,肯定不如張皇後近水樓台。
於是他便得設法拉攏第三方勢力,宦官。
若論呼風喚雨,當數李輔國。
此人位高權重,已經站到宦官的頂峰,甚至封侯拜相,有時說話比皇帝還管用。
李輔國及其黨羽原本並非太子黨,但是張皇後行事不周,漸漸就把他們推到太子那邊。
此外,還有另外一派,超然物外,力量非凡,兩邊都不敢得罪。
那就是萬國師,以及他背後的南嶽洞天。
太子雖然是皇位繼承人,但也隻是太子,沒法要求萬國師效忠,他隻能恭恭敬敬,爭取不得罪萬國師。
張皇後也是如此想的。
但就在這個當口,偏偏死了個南嶽洞天的弟子,還是萬國師的師侄。
霎時間,風起雲湧,波瀾詭譎。
一池本來就不怎麼清的水,被暴風雨蹂躪之後,渾濁得不能再渾濁了。
謝長安和李承影二人不由對視一眼。
兩人默契地想到天工爐。
南嶽洞天不會大肆宣揚自己丟了鎮派之寶,但借著太上皇的死來進行全城搜捕,合情合理。
說不定現在長安城外圍早已布下重重陣法等著,一旦謝長安和朱鹮想往外逃,就會觸動禁製,自投羅網。
李尚書沒發現他們的眉眼官司,兀自沉吟,隻覺之前李承影所言不差,政局確實亂哄哄的,已然開始影響整座長安城了。
幾方勢力本來就足夠混亂了,現在又加上南嶽洞天的仙人下場,李尚書隱隱有些不安,還真生出帶著家人告老還鄉的念頭。
李承影忽然問:“如果他們全城搜捕,會不會查到我們家來?”
李尚書原本是沒往這方麵想,但被李承影提醒,他不由一愣。
“即使會上門,可能就是虛應故事吧,我與禁軍還有幾分交情……”
李承影:“如果有南嶽洞天的仙人隨行要求搜查呢?隻怕父親也不好拒絕吧。”
李尚書在朝堂混了那麼多年,立時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謝真人是不是不方便讓他們上門?”
李承影道:“南嶽洞天死了個弟子,現在還沒找到凶手,肯定草木皆兵,若是上門看見同為修仙之人的謝真人,怕是要引起誤會。謝真人在李家的事,父親最好不要對外聲張,屆時我們設法遮掩一下,等他們搜捕過了,也就無妨了。”
李尚書正要說話,就聽見謝長安道:
“來不及了。”
她忽然望向外麵。
“他們已經到了。”
上門的不唯獨有禁軍,還有碧陽君。
李家的人不認識碧陽君,卻知道萬國師。
當聽說眼前這位仙姿出塵的劍士竟是萬國師師兄,堂堂南嶽洞天宗主時,他們都大吃一驚,哪裡還敢阻攔。
李尚書聽見消息,緊趕慢趕過來,滿頭大汗,臉上笑容真摯熱情,仿佛期盼已久。
“貴客親臨,蓬蓽生輝,難怪李某昨夜夢見鳳凰來儀,彩雲漫天,原來是神仙下降,莫非李家有小子根骨不凡,被仙人看上眼了?”
碧陽君微微一笑,惜字如金,隻看向陪同的左衛大將軍李擎。
李擎與李尚書私交不錯,聞言忙讓他屏退左右,又親自解釋:“你先不忙攀交情,碧陽真人的仙門丟了一件至關緊要的寶物,竊賊可能還與太上皇駕崩有關,真人親自出馬,正是要尋找此物,捉拿竊賊。”
李尚書大吃一驚:“難道竟是有人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可這與我李家又有何關係,還是你們懷疑是我乾的?我這副老朽殘軀,能連夜飛入深宮去弑君不成?”
李擎歎道:“又沒說是你乾的,你激動什麼?”
他拉過對方胳膊,走到一邊,壓低聲音。
“南嶽洞天丟的那東西非同小可!萬國師大發雷霆,跟碧陽真人兵分兩路,一大早就開始搜京城,不唯獨是你這裡,連張皇後嶽家,太子嶽家也都被搜了,方才本來要去張相家的,真人不知算到什麼,忽然提出改道,就來了你這。你讓真人走一圈,瞧一瞧,應付過去,不就完事了嗎?”
李尚書語氣微沉:“陛下願意崇道問仙,我勸不住,是我失職。如今連這點臉麵都保不住了嗎?”
李擎:“唉,你這人啊,就是太較真!大家不都這樣麼,我家怕也要被搜一遍的,這些仙人都是有通天手段的,我們一介凡夫,豈敢與仙人作對,你就顧著自己臉麵,不顧著妻兒老小了?”
李尚書麵皮抽搐一下,重重振袖。
“請便吧,請便吧!想搜就搜了,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搜出點什麼來!”
心下卻有些忐忑,尋思自己拖延的這點時間,也不知夠不夠二郎他們安排。
哪裡出了問題?
得知碧陽君上門之後,李承影就在思索。
就算從宮門外順著搜過來,以李宅的位置,現在也沒那麼快輪到他們。
除非,碧陽君察覺天工爐的蹤跡。
李承影心下微沉。
是剛剛他將手放在天工爐上,想要探究其中秘密,被天工爐裡的不知名力量反彈時,被碧陽君發現了。
天工爐既是南嶽洞天之物,對方手上肯定有法寶能互相感應。
喉嚨癢意又起,他皺起眉頭,將咳嗽的欲望忍了下去。
一行人來到小院,李家下人忙上去敲門。
碧陽君停住腳步,也微微皺眉。
李擎察言觀色,忙道:“真人,可是有何不妥?”
碧陽君不語。
他用開皇星盤捕捉到的一縷靈氣波動,忽然消失了。
就在剛剛。
是被掩蓋了,還是偷走天工爐的人正好從此地路過?
這些自然沒有必要給李擎解釋。
他邁步踏入李承影的小院。
雖未常居京城,但關於李家這位二郎君的傳聞,碧陽君也聽說了。
不是刻意打聽,而是來之前李擎生怕李承影有什麼失禮之處得罪人,提前給碧陽君略說了下。
癡傻之症一夜痊愈麼?
他不動聲色,望向小院裡的人。
俊美到堪稱昳麗的少年郎君坐在台階上,姿勢隨意,衣裳不整,懷裡抱著個本子,正低頭在寫寫畫畫,不時指揮撐傘站在樹下的婢女換動作。
“你把傘舉高一些,不對不對,不能這麼舉!”
“阿謹,你太高了,把好好的樹都擋住了,快蹲下!”
“算了算了,你還是起身吧,蹲著好醜!”
婢女見李尚書他們來了,匆匆轉身福了福。
李承影不滿:“你乾嘛呢!連畫畫都不認真,一會罰你去數螞蟻!”
漂亮的人便是露出異於常人的幼稚,那也是賞心悅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