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影妖的話徹底打碎他的最後一絲幻想。
“徐師兄為何……”
影妖大聲道:“祝玄光飛升那日,你們沈師兄也不在場,還是徐臻協助方清瀾主持大局,沈曦一回來,你們二話不說唯他馬首是瞻,奉他為新任掌教。徐臻辛辛苦苦乾了許多,到頭來卻是萬年不變的二師兄。若沈曦像祝玄光那樣修為深厚,穩居天下第一人倒也罷了,一力降十會,徐臻再不滿,也會壓抑本性,戰戰兢兢輔佐沈曦。偏生沈曦還未劍仙境,赤霜山的衰落卻已接踵而來,他能沒有自己的想法嗎?若是換了我,我也要不服!”
他曾長期寄生在徐臻身上,對徐臻的想法了如指掌,此時如連珠炮,將徐臻生前絕不肯吐露半點的心聲悉數發泄出來。
言語之間,甚至為之共情,頗有些替徐臻義憤填膺的意味。
“要我說,這赤霜山裡寶貝無數,你們也守不住,沒有我,也有旁人覬覦,還不如早日讓賢,找些宗師大能來坐鎮,也好過親眼見證它一日不如一日,最後淪為三流宗門!”
影妖越說,張繁弱的臉色就越白。
他自小生長在赤霜山,這裡就是他的家,眾同門就是他的家人,天塌下來有涉雲真人他們頂著,張繁弱覺得自己隻要不拖後腿,便是修煉慢些也沒什麼,每日得過且過也是逍遙。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天真的會塌下來,而能為他們頂著的人已經不在了,從未想過家人之間也會生出異心,手腕靈活任勞任怨的徐師兄心存不滿久矣。
自從涉雲真人殞身的那天起,赤霜山遭逢大變,一切似乎就不一樣了。
張繁弱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早該從那個安逸溫柔的舊夢裡醒來,直麵真正的風刀霜劍。
“我才是罪魁禍首……”
劉琦喃喃道,他也未曾想到自己一時惻隱之心,竟為赤霜山帶來如此禍患。
眾人之中,除謝、李之外,竟是沈曦最為鎮定。
他仿佛對影妖的言論毫不意外,麵色平靜近乎漠然。
“他敢說,你們也敢聽。”
謝長安本來是不準備開口的。
赤霜山如何,已經與她無關。
但眼看這兩人被影妖耍得團團轉,沈曦又沉默不語,她實在有些忍不住。
“你背後是誰,他讓你進赤霜山意欲何為?”
影妖:“你算什麼東西……”
他嘴硬不過一息,謝長安捏了法訣,留天劍一寸寸往內釘入,影妖隨即慘叫起來。
“我錯了,我錯了!仙子饒命!我狗命一條,不值仙子動手!”
謝長安緩緩道:“扶廣山內訌,眾多弟子死於非命,以吳岐風的修為,本來絕無生路可言,但他卻能逃出來,在外麵過了那麼久,還給折邇傳訊,中途又遇見劉琦,被帶回赤霜山,從那時起,你其實就已經主宰了吳岐風的神智。”
她望著影子,說出令旁人震驚的結論。
“真正的吳岐風,其實早就死在扶廣山了,是不是?”
影妖被留天劍折磨得奄奄一息。
“是,是……”
謝長安冷冷道:“告訴你英雄怒用法的人,也是讓你進赤霜山的人。他是誰?”
“我不知道,我也沒見過他……”
留天劍又入一寸,影妖聲音陡然拔高變調。
“真不知道!我沒騙你!我沒騙你!”
扶廣山內亂之後,吳岐風原本是跟眾多屍體一起準備被扔到山穀焚燒的。
那山穀在扶廣山邊緣,正好離開護山大陣範圍,焚燒的動靜被當時附近修煉的影妖撞見,他正準備找一具合適的軀殼棲身,見狀便挨個去試,最終隻有還剩下半口氣的吳岐風合適。
“我隻能寄居活人,進了他的身體之後,我才知曉此人叫吳岐風,是扶廣山棄徒,他的身份很麻煩,但我已經許久沒有一具合適的軀殼了,那些凡人的我看不上,修士卻不能輕易被我所附,隻有吳岐風最合適。”
影妖對這具軀體還算合意,他從焚燒的屍山逃走,一路跌跌撞撞,身軀原本的重傷讓他幾乎垂死,每日都在放棄與不舍之間掙紮。
過了很久,傷勢一直好轉緩慢,影妖生不如死,終於決定舍棄這具來之不易的軀殼,另覓良處。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一個人的傳音。”
那人告訴他,如今赤霜山群龍無首,沈曦不足以服眾,他若能趁此機會潛入赤霜山,攪得他們宗門大亂,便儘可將赤霜山弟子當作美味佳肴,吸食人髓,提升修為。
謝長安:“你在說謊。”
話音方落,謝長安又將留天劍往下刺入。
影妖尖叫起來:“我沒有!我沒有!那人不知用了法門,竟能不現身就給我療傷,還指點我去找一些靈藥,我才能勉強在吳岐風這具身體裡活下來,但我也被他下了禁製,若不按他說的去做,吳岐風的皮囊就會立刻腐爛敗壞。”
謝長安:“他也讓你給折邇傳訊?”
影妖小心翼翼:“折、折邇是誰?”
曹隨:“吳岐風的師兄。”
影妖:“沒有,但是他的確讓我給吳岐風的昔日同門傳訊,這具身體是吳岐風的,滴血入符的話,隻要是他那一脈的同門,就都能收到。他說那些人裡一定有逃出去的漏網之魚,如果能將其引到赤霜山去,說不定還能勾起一場混亂,屆時我就可以渾水摸魚,從赤霜山拿到更多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