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斜他一眼:“我平生最不愛受拘束,你那大師兄偏生是個嚴肅人,和那成天端著張冷臉的朱鹮差不離,與這樣的人多處片刻都難受。”
張繁弱疑惑:“長安也不是嬉皮笑臉的人,你怎麼就喜歡她了?”
狐狸:“那能一樣嗎?”
張繁弱再要問,她卻不肯多說了,轉而點評起赤霜山的一草一木。
“山門大開,卻被另一座山擋住,風水不通,難怪人才凋零。”
“山中無活水環繞,唯一一條河流還在後山,大凶!”
“這些花美則美矣,卻沒有生機,跟你們宗門弟子一樣,一個個怏怏無神,看來注定前途無亮。”
張繁弱:……
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你說的另一座山隔著大老遠,它叫浮玉山,還是我們大師兄和長安渡小天劫入劍仙之地,怎麼就大凶了?還有誰家把宗門建在水上的,又不是海島,後山有活水還不夠麼,依山傍水,明明是山清水秀的洞天福地,你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狐狸斜眼看:“你們要是風水好,怎麼會害得謝長安流落在外,連人都做不成?”
此事的確是赤霜山理虧,張繁弱忍氣吞聲,不說話了。
但這狐狸素來是得寸進尺,得誌便猖狂的行徑,見他這樣,越發得意,一路洋洋灑灑,數落得張繁弱頭暈眼花,麵如菜色。
以至於折邇大老遠看見他們,就知道張繁弱必是被狐狸踩中軟肋蹬鼻子上臉。
“你到人家地盤上還如此狂妄,小心哪天被打悶棍。”
他自走火入魔的心境中突圍而出,修為更上一層樓,雖未能像謝長安一般獲得天大機緣,但也因此舊傷儘去,神清氣爽。
狐狸理直氣壯:“難道我說得有錯麼?長安顧念舊情不願苛責他們,我幫長安罵兩句怎麼了,若我真要動手,眼下除了他們幾個,放眼赤霜山上下,有哪個是我對手?”
折邇無奈:“那你衝著張道兄也無用,當年長安出事,他一無所知,事後已然無能為力。”
狐狸冷笑:“可你到底還去照骨境尋了她的魂魄,他們又做了什麼?在山中立一座墳堆,便算是自己原諒自己了?”
折邇:“那不是其中還牽扯了涉雲真人的死麼?他們師門恩怨,非三言兩語能說清。你一個外人,不對,你一個外狐,就彆瞎摻和了!”
眼看兩人反倒要吵起來,張繁弱忙打圓場:“折道兄,此事說起來,的確是我的錯,這些年我早該生疑的,若能早些去找長安,也不至於她在照骨境受了那麼多苦!”
狐狸馬上道:“照骨境怎麼苦了?有我在的地方能叫苦麼,若不是去照骨境,長安還認識不了這麼好的我呢!”
折邇、張繁弱:……
狐狸胡攪蠻纏堪稱一絕,連素來天南地北瞎扯的張繁弱都甘拜下風。
不過有她在,赤霜山連日來沉悶的氛圍倒是略有改變。
她從早到晚閒不下來,不是到重明峰上調戲裴三,就是去菜園裡摘荔枝,當張繁弱隔了一天再找到她時,便見她已叉著腰站在石頭上,向赤霜山弟子繪聲繪色講起照骨境的應龍傳說。
許多赤霜山弟子先是中了影蠱,後又被沈曦打傷,雖然性命無礙,總歸要養上許久的傷,眾人心裡也曾對赤霜山前路感到惴惴,後來沈曦和謝長安先後入劍仙,帶來好一陣轟動,曹隨又溫言安撫,總算讓大家低落的心情振作些許。
但狐狸的到來,才讓赤霜山重新熱鬨起來。
她在的地方,似乎就沒有冷清一說。
……
謝長安在冰棺旁邊待了整整三日。
她親手為李承影入殮,又接連渡了三天的靈氣,以確保冰棺中靈氣充沛,置死如生。
三日後,她在冰棺旁小憩醒來,睜眼看見李承影宛若生人的麵容,仿佛下一刻就能看見他坐起身,說之前隻是與她開的玩笑。
“我不能繼續陪著你了。”
謝長安輕聲道。
“這幾日,我一直將這裡當作逃避的世外桃源,但是這樣是不行的。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去做,你也在等著我把你救醒,我要走了,哪怕外麵是風刀霜劍。”
手落在他臉上,卻隻能觸碰上麵厚厚的冰層。
“你的神魂不要走太快,太遠,否則,我真不知要去哪裡找你。不過此去北海之極,我還得走一趟冰墟,九死一生,我未必回得來,也許到那時,反倒能見著你了,兩個孤魂野鬼,說不定還能抱頭痛哭一番。”
她將頭上芍藥取下,卻不是放在冰棺上,而是收入袖中乾坤袋。
“這支芍藥我要帶走,但我沒有什麼能留給你的,隻有這顆真心,暫且寄放你處,你若喜歡,就先收下。”
她走到門口,又頓足回首,深深看他最後一眼。
而後,迎著清風,頭也不回。
這些日子被她化成素白的衣裙袖舞蹁躚,如暉日流雲,遠行揚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