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護短,就前兩天,有個小孩打了北灰,他個一米八幾的大人,把人家揍得嗷嗷哭著跑回家。”
“……”
所以北灰到底是誰。
錢佳壓低聲,“老太太讓我關照你,我也隻能提醒到這了。方威最近在巴結邵明曜,他手底下一大幫人,都摩拳擦掌要收拾你呢,你小心點啊。”
林晃從小就和混子打交道,牛鬼蛇神都交過手,但會在好學生麵前搖尾巴的倒確實是頭一回見。
他困了,起身拎包從後門離開了教室。
九中不大,但犄角旮旯多,光是校門到教學樓的必經之路上就有四個監控死角,林晃把學校每個角落都踩了踩,剛好在打放學鈴時第一個出了校門。
出校門往東有條羊腸巷,巷裡弄堂交錯,林晃找了半天才在電線杆上找到片警的聯係方式,存進手機,還設了快捷撥號。
穿過羊腸巷就是老院坡街。
h市被一條江分成新舊兩個城區,新城區唯一沒拆的老建築都在這條街了。一條長而平坦的坡路,兩邊十來戶青磚紅瓦的獨棟小房,如煙的往事和鬱鬱蓁蓁的樹木都被鎖在那些掉漆的鐵柵欄後。
百年前,這裡住的都是書香大戶,但如今年代變了,城市變了,人也變了,確實如林守萍猜測,整條街道都沒什麼人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遠隔歲月的生澀味。
林晃沿著長坡一路向上,走到倒數第二間,從兜裡摸出把扁平的銅鑰匙,開鎖進院。
院裡雜草長勢癲狂,他站在雜草叢中,不急著進屋,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猶豫了好半天,還是沒忍住,往院牆另一邊飛快地瞄了一眼。
隔壁那棵大杏樹還在,甚至比記憶中還要繁茂了點。
還在就好。
林晃心虛稍定,又瞄一眼。
但怎麼好像沒結果啊。
煩,怎麼可能。
四下俱寂,他一個人杵在雜草叢中做心理鬥爭,鬥爭了一會兒,終於克服緊張,仰頭仔仔細細把大樹瞅了個遍。
真沒結果,一顆都沒。
不可能。
估計是黑燈瞎火,看不清吧。
他安慰了自己一通,先進屋收拾。
這是他媽媽莊心眠娘家的老院,據說莊家曾是做官的大家族,但一代一代沒落,到了莊心眠時就成了獨苗,家裡條件也很差。十八年前莊心眠嫁給做律師的林守定,跟著去了d市安家,沒過多久莊心眠雙親陸續過世,這裡就再沒人住,她也隻在過年時回來簡單灑掃。
五年前,莊心眠的蛋糕店起了一場大火,莊心眠沒走出來,林晃成了孤兒,獨自回老院貓了一個月,後來被小姑領走了,打那之後,老院就再無人居住。
清掃工程巨大,林晃也不著急,先拿抹布把一樓臥室的灰擦乾淨,衣服收進櫃子,一隻洗得乾乾淨淨、縫補好多處的小狗玩偶丟到床上,又去雜物間找了把生鏽的鐮刀。
院裡的電燈泡通上了電,林晃挽起袖子利落地割草,時不時不死心地瞅一眼那棵大樹。
等把進門的路清出來,他也終於認命了。
九月上旬應當是晚杏剛熟,可這樹上一個果也沒。
隔壁就是邵家。邵明曜那個邵。
五年前他貓在這兒,因為和邵明曜的一些小摩擦,把邵家百年老杏樹上的杏全都打了下來,大概是知道他的情況特殊,邵家爺爺沒找他麻煩,反而把邵明曜暴抽一頓。一顆杏果一皮帶,老頭下了死手打孫子,結結實實的皮帶著肉聲響徹長街,他在圍牆這邊聽得心驚肉跳。
邵明曜挨到最後,剛強的人設崩得稀碎,抽噎了好幾聲。
所以,如果樹也算的話,那他不僅“殺”過邵明曜的寵物,還差點把本人也弄死。
邵明曜護不護短他不知道,但他確定邵明曜很記仇。
五年來,除去最近三個月突然音信全無,他基本每天都會收到邵明曜的短信。那些細碎的日常中摻著大量恐嚇內容,陪伴著他從十一歲到十六歲,哪怕他從不回複,對方依舊無怨無悔地恐嚇了他整整五年。
林晃突然好愁。
他翻出手機裡存檔的兩千多條短信,直接跳到最上麵。
前兩條是當年邵明曜挨抽當晚發的。
【這輩子,我遲早也讓你腫上一回。】
【把你的屁股準備好,皮帶你喜歡牛皮還是鱷魚紋?】
往下翻幾屏,是他不告而彆,回d市一周後收到的。
【跑是吧。我養了一頭烈犬,已經帶它翻去你家仔細聞過你的味道了。風裡雨裡,它會一直在這等你。】
再往下……
等等。
林晃突然把這條陳年線索和錢佳提到的名字對上了號。
叫什麼來著……
“汪!!汪汪汪!!!嗷嗚——”
凶殘的狗叫聲突然響徹老街,在院牆間回蕩,嚇得林晃心臟一陣痙攣。
是狼狗,他確信。
隔壁院門開了又關,傳來一聲冷淡慵懶的命令。
“北灰。閉嘴。”
林晃一腳踩滅了燈泡開關。
狗叫聲也立即停了,老街重歸安靜,兩邊院子都寂靜無聲。
過了幾十秒,邵明曜才放下書包,垂手落在狗頭上重重一按,若有所思地說:“好久沒見你這麼興奮了,是聞到什麼熟悉的味道了嗎?”
隔著牆,聲音清晰地落入林晃耳中。
邵明曜瞟了一眼一牆之隔那枚掛在電線上晃晃悠悠的燈泡。
“好狗。”大手又加力按了按狗頭,他意有所指地說道:“看來,你果然還記得啊。”
林晃:“……”
他罵他。
但他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