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員不禁感慨道:“您的情緒太穩定了。行吧,您都不急,那我也不急了。哦對了,那個……我這月工資好像多打了兩千……”
林晃有點兒困,打了哈欠才說:“這陣子辛苦了。還有,生日快樂。”
電話掛斷,他揉一把酸酸的眼睛,準備回家睡覺。
坡頂上,邵家院子剛好熄燈。
邵爺爺作息不固定,有時能等孫子一起吃頓宵夜,有時又早早睡下。他早睡時就把北灰放到院子裡,北灰哈哧哈哧地喘著氣,等不到主人絕不回屋。
不過現在高三才放學,它主人還要再加一節自習才回來呢。
林晃扭頭往羊腸巷裡看去,冷不丁地,又想起邵明曜打了鄭浩的那天。
那道乾淨的背影,和他、和這條巷子、和巷子儘頭的學校,都明明不該再產生交集。
那年他和小姑離開沒多久,邵明曜就被他爸接去北京了。邵明曜從小跟著爺爺長大,在北京沒個認識的人,就把他當成了樹洞。
林晃戳開手機,打著哈欠翻那些陳舊的短信。
【我爸找了六個老師,隻跟著我,所以不用轉學了。】
【英美二選一,還是英國吧,美國很無聊。】
【開始學alevel。】
【不上學沒法認識人,不過我也沒空。】
【之前說過麼,我有兩個朋友,秦之燁家裡開巧克力廠,俞白……我好像一直沒問過他家是乾什麼的。】
【有點想他們,還有我的狗。】
【學得要發瘋了,日程表塞得很滿。】
【有點喜歡這種感覺,超速,但在掌控中。】
【今天他倆中考,如果沒來北京,我也是今天。】
【秦之燁被區九中錄取了,罪有應得。】
【……俞白也去區九中了,白費我這些年的遠程輔導,真是越努力越好笑。】
……
林晃快速往下翻,一直翻到三個月前——最後幾條裡,邵明曜還在備戰alevel和gre考試,而後訊息戛然而止,他莫名其妙就回了h市,還進了“罪有應得”的學校。
林晃從不關心彆人,即便是對邵明曜,也無非多想半分鐘而已。
反正那家夥混得風生水起,還有精力擺布彆人。
還能招人煩。
他無聊地收起手機,又揉了揉眼,從兜裡摸出根棒棒糖。
其實棒棒糖買了倆,但給邵明曜時猶豫了一下,怕還哄不好,所以保守地先給一根。
這不就省下一根麼。
林晃鼓著腮幫子吮糖,裹在夏夜的悶熱空氣裡,慢吞吞地往家走。
第二天早上,林晃艱難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對著鏡子茫然。
眼眶通紅泛腫,眼睛裡全是血絲,又刺又癢。
好半天才想起來,昨晚扔完快遞沒洗手。
陳亦司被吵醒時無比暴躁。
“問你姑啊,老子又不是你監護人!”
林晃說:“她會過度緊張。”
“操……臟東西蜇的,你拿水衝衝就完了,爺們彆那麼嬌氣。”
“哦。”
衝完倒確實舒服了點,但林晃剛走到門口,就被一陣風吹得瘋狂飆淚。
眯著眼摸到學校,還是去校醫室滴了眼藥水。
鈴響,邵明曜腳步一頓。
林晃從眼皮縫裡看著他倆的腳,“這回真不是故……”
邵明曜打斷他,“眼睛怎麼了?”
“……瞎了。”林晃說。
邵明曜皺眉,“什麼?”
林晃改口:“進臟東西了。”
“……”
邵明曜眉皺得更深,林晃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索性繞開他回教室。
座位上一片狼藉,設計本被扯散了,天女散花似地撒了一地,一重重黑腳印疊在圖紙上。
九中的混子每天都在詮釋著什麼叫人傻無聊。
林晃蹲下撿起那些廢紙,攏成一大把,準備扔到外頭的大垃圾桶裡。
出了教室門才發現,邵明曜還沒走。
他很尊重地放緩腳步等他開口,可直到扔完垃圾,邵明曜也沒出聲。
看來不是找他的,那正好。
林晃僥幸地鬆了口氣,正要進屋,手卻突然被一握。
掌心裡多了一張紙巾。
他艱難地睜開眼,在酸澀中淚眼朦朦地瞅著邵明曜。
乾什麼?
邵明曜眸光微動,欲言又止。
好半天才開口:“堅強點吧。”
林晃:“……?”
眼睛發炎了要怎麼堅強。
邵明曜盯著他的眼睛,又低聲說:“不許掉眼淚。”
“?”
心魔好像又要被喚醒了。
腦子裡鑽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林晃,你要控製。
但控製就他媽是邵明曜教的,故意的吧。
林晃吸氣。
“我忍不住。”
——但最後的語氣還是很差。
這個乖真是裝不了兩天。
他徹底擺爛,胡亂抹了一把還在酸痛泛淚的眼睛,扭頭就走。
“看不慣就彆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