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程兄!你頭月前兒才高中了解元,今夜便又逢上了‘小登科’——近日來你這還真是人生得意,喜事不斷,恭喜恭喜呐!”
“嘿!誰說不是呢!先前秋闈那會,我便瞧著程兄的麵相最好,如今一看,他果真是咱們兄弟幾個裡最有福氣的那個!”
“誒~來!喝酒喝酒!”
或真心或假意的賀喜聲潮水一樣湧入蘇長泠的耳廓,少女捏著劍柄倏然回身,便見原本腐朽褪色的雕花木梁竟不知在何時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入目隻餘一片紅得駭人的上好紅綢。
這是……當初發生在望春園裡的那場婚禮?
蘇長泠皺眉攥緊了手中長劍,提步小心觀察起了這滿院的喧囂。
往來的丫鬟婆子們麵上無不充斥著騰騰喜意,而那些賓客們眼中或是歆羨或是向往,偶爾亦能瞥見些許稍縱即逝的嫌惡與妒恨。
“來來來,程兄,難得遇上這麼天大的喜事,我們可不會輕饒了你——喝!”
“對對對,這可不能輕饒——趕著新娘子到場之前咱們可得多灌程兄兩杯……喝!”
席間的勸酒聲一茬高過了一茬,不少人麵上已悄然多了兩分不大明顯的醺然之意。
舊日的景象在這一刻被那鬼物以某種不可言說的方法投射到了今時,而少女身著一件不帶丁點花樣的單薄素衣,與周圍格格不入。
——這是一場,用鬼氣與怨念勾勒出的幻境。
也當是……那厲鬼死前印象最為深刻的場景。
蘇長泠麵無表情地看著滿院賓客推杯換盞,燈燭長明間遮掩了天上明月,有偷溜進來的孩童蹦跳著伸手去抓桌上小瓷盤裡的糖果點心,又在婢子們的催促下,戀戀不舍地離了小院。
“新娘子來咯——”
院外忽響起報喜嬤子的高喝,不多時一麵覆紅綢、一身鳳冠霞帔的女人就那樣被人仔細牽引著接入堂中。
高堂上,新郎官的父母早便安穩列座兩側,牆角的小香爐裡,正燃著幽幽的香。
“喲——新娘子來了,快看,新娘子!”
滿座賓客嬉笑著向女人投以或好奇、或不懷好意的目光,高堂上的程氏夫婦同樣端正正擺足了長輩的派頭。
蘇長泠聽著那滿耳鬨哄哄的嘈雜喧嚷,隻覺心中無由來地一陣煩躁——
想拔劍。
想一劍把這喜堂都一應儘掀了去。
想把這群令她心煩的東西通通殺個精光——
異樣的、毫無來處的殺意自脊骨攀上她的腦海,震得少女腦仁止不住地突突發痛。
心臟在那新娘出現的那個瞬間狂跳如擂鼓,她站在那裡,甚至能清晰聽見她自己胸腔中,已全然失衡了的心跳——
怦……怦——
怦!
乍起的劍意猛地掀起狂風,那風絞刮了新娘頭頂的大紅蓋頭,刹那崩碎了她華美的冠。
簪釵與挑牌跌落在地,失去了束縛的青絲自她頭上傾瀉下來,立時遮住了女人姣好而柔美的眉眼。
蘇長泠提著長劍步步逼近那穿著嫁衣的纖弱女人,瞳底清輝凜冽: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