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心道果然如此。
方才初一見阮於氏,她就覺得打扮過於素淨,若是孀居多年倒是合理了。
話已至此,王婆婆不好再勸,隻說了點無關緊要的客套話。
待到把人送走,王婆婆關上小門,心中輕歎搖頭,她雖有些敬佩阮於氏瞧著弱質芊芊卻是個有主心骨的,但又不禁可惜,對方教養孩子恐怕是一味遵循先賢典籍,過於規行矩步,奉嚴厲為圭臬,不知是否為好事。
王婆婆僅僅是稍微一歎,很快便放下。
旁人家如何教養孩子,不是她能插嘴的,交淺言深不說,她自己就敢說教養出來的孫子孫女來日一定是人中龍鳳嗎?
老婆子還是要少管彆人家的閒事,免得討嫌。
王婆婆深有自知之明。
而一旁的元娘已經在驚呼了。
她倒是沒有直接上手把籃子上蓋的布給掀開,但擂茶的香味一個勁的往外冒,隻需要靠得近些,都能聞到滿鼻子香味。
“好香好香!”
“擂茶有這麼香嗎?”
陳元娘不是沒有喝過擂茶,大宋子民人人皆愛茶,縱使比不得汴京的文人高官能買齊常用的十二件茶具,優哉遊哉的碾茶點茶,可也有簡易粗陋些的做法。
那便是擂茶。
隻要有擂缽和陶盆就成。
至於把炒熟的茶葉搗碎後,還要加什麼,每家每戶都不同,而且豐儉由人,家裡富裕點的除了花椒末和鹽,還會往裡加鬆子、核桃、榛子等。
元娘隻喝過一次擂茶,那時候是吳桃娘的兄長娶婦,她阿奶提前三日每日都去幫忙,按規矩這些幫忙的人,晚間都要管一頓飯,而且還可以帶上自家小孩。
吳桃娘的阿娘當時便做了擂茶。
陳元娘至今都記得那個味道以及步驟,把茶葉芽搗碎以後,還加了芝麻、花椒末、鹽、熟麵粉,滾水倒進去一燙,彆提多香了!
對著碗沿吸溜一口,滿嘴的堅果香,又燙,當時正值冬日,人都暖和了。
給見識不多的元娘留下深刻印象。
光是一聽擂茶兩個字,她鼻邊仿佛就纏繞著堅果伴著後調有微苦茶味的醇香。
可今日阮於氏送來的擂茶香味顯然不同,有點焦焦的脆,還有點甜香,並且堅果香更濃鬱了。
沒讓元娘等太久,王婆婆大手一掀,露出籃子裡的真麵目,一個大茶壺,壺嘴還冒著氣,想來是一煎好就放進籃子裡,而且阮於氏顧忌新鄰居剛搬進來,許多物件應該還沒置辦齊,特地放了幾個白瓷碗和勺。
院子裡沒個落腳的地,直接在地上分茶太不像樣,王婆婆乾脆拎著籃子走到堂屋,正中擺著的一張桌子還算乾淨。
王婆婆把碗分好,邊將擂茶從壺裡倒出來邊道:“院子裡空落落的像什麼樣子,得閒了我得去買套石桌椅回來,夏日晚間也能坐院裡吹涼風消暑。”
元娘則很乖順的把勺子挨個放進碗裡,然後抬頭甜甜一笑,“阿奶,要不再添個秋千架吧,我看這院子大得很,加了石桌也還是顯空。”
王婆婆已經拿起勺子喝了第一口,點頭稱讚,“好手藝!”
接著,她順勢瞥了眼元娘,“添就添吧,橫豎如今庭院和屋裡都空蕩蕩的,有什麼中意的早些說出來。隻有一個……”
王婆婆說著,語氣頓時嚴厲,“不許今日說喜歡這個,過幾日又鬨著要換那個,好的壞的都是你自己選的,記住了沒有?”
陳元娘立刻小雞啄米般點頭,恨不能指天立誓,擔保自己定然不會三心二意,隔幾日換一個主意。
但鑒於她阿奶不喜歡動不動就發誓的人,而且她自己也不敢真的保證,對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新厭舊,元娘多少還是有點點了解的,她決定彆把話說太滿,隻一個勁的點頭。
王婆婆不知道有沒有看出這個鬼丫頭的小心思,總之是沒再多說什麼。
陳元娘知道這便算過去了,她迫不及待開始享用汴京阮娘子版的擂茶,一入口,先是極為醇厚的口感,能吃到些核桃、鬆子的碎粒,使得口感更複雜,不容易膩。
再仔細品一品,這擂茶沒有麵粉的糊膩,吃起來除了榛果香以及入口的鹹味外,回味的時候是帶著焦甜味的。
元娘不禁覺得好奇,“阿奶,這擂茶真好喝,而且還有甜味呢。”
王婆婆動作快,自然,也是這擂茶實打實的好喝,此刻她手中的碗已經隻剩下碗底淺淺一層,待到一飲而儘,才擦著嘴道:“於娘子好手藝,做的這份擂茶裡不曾放熟麵粉,而是用酥糖餅替了,可不就又甜又香麼?”
陳元娘沒吃過酥糖餅,但不妨礙她一臉恍然大悟地點頭,並且開始半勺半勺細細品味起來。
她是一點都舍不得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