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騫在侍從的攙扶下從一頂營帳裡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看見被帶回的殷樂漪和岑柔,先是向陸乩野行了大禮,隨後二話沒說抽了一旁侍從隨身攜帶的刀,向岑柔走去。
“你這賤婢!我派你去監視芙蕊公主言行,你卻膽敢私逃!”
岑柔被魏軍捆了繩索扔在地上動彈不得,見周騫提刀要向自己砍來,哭喊著道:“我是被芙蕊公主挾持的,要逃的是芙蕊公主!奴婢是無辜的!”
周騫提刀的手一頓,隨即偷偷瞥了瞥不遠處的芙蕊公主。
這位金枝玉葉的形貌比岑柔更加狼狽不堪,落到這般境地,岑柔已然哭天喊地,素日裡便是有幾分姿色的容顏也被折損的難以入目,偏這芙蕊公主卻絲毫不見殘敗之色,美人落難,反而更讓人心生憐愛。
“賤人閉嘴!”周騫色心不改,誓要讓岑柔一個人背負逃跑的罪名,“你什麼德行我難道不知?你從前便有過逃跑的前車之鑒,我饒了你一次你竟還敢再犯!我今日便殺了你這賤人看你還敢往哪裡逃!”
周騫一腳踩住岑柔的背,亮刀要將岑柔的頭顱一刀砍下。
岑柔豁然明白周騫這是要殺了她好保住芙蕊,她趴在地上,流著淚的眼中滿含怨毒的看著殷樂漪的身影。
殷樂漪向岑柔的方向伸出手,想要出聲阻止周騫,卻望見岑柔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著仇人。
“……公主!公主!”岑柔撕心裂肺,“我有今日,晉國有今日……全拜你芙蕊公主所賜!”
“你當年若肯點頭和親嫁去魏國,晉國怎會亡……我岑柔又怎會家破人亡!”
“芙蕊公主!是你害死我的,是你害了晉國的……”
字字誅心,陸乩野冷眼旁觀,任由周騫舉刀殺逃奴,也見那被同是一國人的亡國公主,在指責之下煞白了臉龐。
“來人。”陸乩野驟然下令,“把公主帶進來。”
周騫揮刀的手一頓,他擔心陸乩野對殷樂漪用刑折損了她的肌膚和容顏,將刀丟給士卒,緊接著跟上去,被陸乩野一記餘光釘在了原地。
“周副將。”陸乩野語氣平淡,不怒自威,“你的賬本將還沒同你算。”
周騫雙腿一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少將軍恕罪!”
陸乩野轉身吩咐下屬,“本將審完逃俘前,你就一直跪在此處。”
數九寒天裡罰跪等同於淩遲,但軍中最高主將下令,無人敢置喙。
殷樂漪被魏兵們半拖著帶進了陸乩野的營帳,帳內燃了炭火,滿室溫暖,連她身下的地毯都是暖的。
她被凍僵的身子久違地感受到一絲暖意,她卻不敢貪戀,急切地拉住眼前少年將軍的大氅。
“救她……”
少女細若蚊呐的嗓音在這頂主帳內顯得格外微弱,若非陸乩野聽覺靈敏,是極難察覺的。
他回身垂眸,見殷樂漪伏在他腳下,正用兩根手指虛虛地抓著他大氅一角。
“……是我讓岑柔和我一起逃跑的,她是無辜的,請你留岑柔一條性命。”
殷樂漪始終低垂著頸,一頭青絲滑落至她胸脯,露出一節皙白如玉的後頸。
陸乩野居高臨下地瞧見,無甚表情地將目光移到她的發絲上,似乎想看一看她此刻的神情。
他還記得這位公主殿下在幾日前哪怕險些命喪於他的箭下,仍舊秉承著她的公主風骨,寧死也不願低下她高貴的頭顱向他求饒,但此刻卻破天荒地肯低下頭為了旁人向他求情。
可姿態做的不夠低,求人的話更是生硬。
從前與他人言語或許可行,但眼下他尊她卑,這番姿態實在不夠看。
“公主養尊處優慣了,似乎不懂如何求人。”
他言畢,清楚地看見麵前的公主握著他大氅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如此便動搖,竟還妄想著救一個毫不留情把她推出去當墊背的人。
陸乩野心中嗤笑著正要拉回自己的大氅,殷樂漪卻突然握得更緊,難以啟齒地開口:“……求你。”
他挑了挑眉,對這句話似乎略感詫異。
“若不是因為我未能儘到公主的職責,她不會家破人亡……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求你饒她一命罷……”
岑柔再善變自私,可終究是她晉國子民。
她從前沒能救得了岑柔,可如今岑柔就在她眼前,隻要能讓岑柔活下來,殷樂漪可以在敵將麵前垂下首,親手折斷自己那殘存的一丁點皇族風骨。
少女曼妙的身姿如一株含苞待放的嬌花,她卻以一種難以啟齒的姿態伏在陸乩野腳下。
陸乩野忽的想看一看這位公主殿下為她所求之事,能將自己的風骨折損至何種地步。
“我為何要幫你?”
殷樂漪緩緩抬起頭,露出梨花帶雨的嬌顏,顫抖著雙手將陸乩野的大氅抓得更緊,垂淚懇求道:“……求將軍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