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樂漪看了一眼四周,人多口雜,“陸少將軍可方便來我的馬車內說?”
陸乩野居高臨下俯視著殷樂漪,眼神裡似有深意,殷樂漪捉摸不透。
幾息後,他揮停馬車,從馬上下來進到她的馬車內。
他俯身從車門進來時,殷樂漪見他腰間掛著一柄匕首,此前從未見他帶過匕首,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但陸乩野何其敏銳,她這輕描淡寫地一眼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陸乩野在車內坐下後,曲起長指在刀鞘上彈了一下,刀身霎時發出一陣既清脆又沉悶的聲響。
“看它作甚?”
殷樂漪如實答:“從前未見陸少將軍帶過匕首,所以才多看了一眼。”
陸乩野頗有些意外地望向她,“殷姮,你倒比我想象中的要敏銳一些。”
殷樂漪聽不出他這句話是在誇她還是諷她,便也不想深究,視線重新落於他這把匕首上。
“陸少將軍,我想借你的匕首一用。”
“你想做什麼?”
殷樂漪輕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我想把臉劃了。”
陸乩野凝視她的目光變得更為深長,“為何?”
“之前在你們軍營裡,我便因這張臉惹上過許多禍事。若我還頂著這張臉完好無損的臉出現在魏國都城,恐會給親族和自己惹來更大的禍事……”
從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生這一副絕色姿容便是點綴晉國繁榮的明珠,無人敢覬覦褻瀆她。可如今殷樂漪已經沒了尊貴的身份可以庇護自己,在他國國都,她已經能想到今後的日子恐怕比現在更要舉步維艱,與其讓這張臉在未來給她招惹事端,不如她眼下便毀了去。
陸乩野聽罷,也不由得暗歎一句這小公主聰明。
以她如今的身份,美貌便是能摧毀她的根源。
陸乩野見她從袖中伸出那一雙皓腕,瑩玉似的十根手指搭在他腰間的匕首上握住,這雙手一搭上去,陸乩野便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在顫抖。
讓正值芳齡的絕色少女自毀容貌,是何其悲涼的一件事。
若被兩國之中那些傾慕她的男子見到這一幕,恐會悲痛欲絕的求著她莫要行此事,再以悲詠上一句:芙蕊凋零,世間再無佳人可傾。
殷樂漪顫巍巍地握緊刀柄,咬著下唇以痛讓自己摒棄恐懼和不舍,刀剛拔出半寸,便被一隻手掌覆蓋手背按住了她的動作。
殷樂漪抬眸茫然看向陸乩野,“陸少將軍?”
陸乩野慢條斯理地道:“我這把匕首是用來殺人的,出鞘便要丟命。”
殷樂漪被唬住,可又轉念一想他今日帶匕首又不是為了殺她,她又為何要懼。
“陸少將軍要殺何人?”
陸乩野將目光從她的手慢悠悠地轉到她的麵上,少女一雙桃花眸澄澈清透,宛若馬車外春色般柔情,容顏更是嬌美動人,若在此刻斷了氣,不知還是否能有這般靈動柔美。
殷樂漪見陸乩野盯著她不說話,便知曉自己方才的問話逾了矩。
她連忙轉了話鋒:“芙蕊還未感謝陸少將軍這一路的庇護和照顧,若沒有陸少將軍,恐怕我是不能完好無損的抵達魏國的,芙蕊多謝陸少將軍。”
殷樂漪表完感激之情,更是不忘叮囑道:“我身份特殊,而陸少將軍你在魏國又身份尊貴。往後在魏國都城若被他人知曉陸少將軍你對我多番照拂,恐會對陸少將軍多有不利,所以我便想往後你我二人若在魏國都城遇見,還是不要打照麵為好。”
晉國公主與魏國重臣有私交,魏國天子必會心生忌憚,殷樂漪這番話不但隻為陸乩野,也更是為自己將來考慮。
陸乩野聽完語氣淡淡的問上她一句:“你的意思是往後都要與我劃清界限,再無往來?”
殷樂漪話雖說的委婉,但意思的確是這個意思。
她擔心陸乩野會覺得自己往後會糾纏他,給他惹麻煩,便將話挑明,說的更決絕些:“是,往後陸少將軍與我便是橋歸橋路歸路,涇渭分明,再無往來。”
少女嗓音輕柔如水,字字都如清泉撫耳畔,溫柔無比。
但落在陸乩野耳中,卻刺耳異常。
他掌中使力,包裹著殷樂漪的手重重地往回一壓,匕首琤的一聲歸入鞘中,力氣之大將殷樂漪的身子都往他身前拽了幾分。
殷樂漪目露不解,下巴忽的被陸乩野另一隻手握住,將她的臉抬高至他眼前。
“……陸少將軍?”
他力氣之大,一時之間讓殷樂漪無法掙脫。
“殷姮。”陸乩野嗓音緩緩,聽上去有幾分慵懶,“你既已拿了身子與我做交易,那你這具身子從頭到腳便是我的。”
“你的這張臉更是我的。”
他指腹摩挲著殷樂漪的臉頰,力道算得上輕柔,可此刻卻無端讓殷樂漪心生寒意。
“所以你這張臉,是毀是留,是美還是醜,都隻能由我說了算。”
殷樂漪被迫對上陸乩野的目光,他眼尾生的狹長,從下往上看時便像是帶著笑。
殷樂漪極怕陸乩野這樣的眼神,他不笑時雖冷,但似笑非笑時才是最攝人的。
殷樂漪不敢和這樣的陸乩野直麵抗衡,隻得順從他的意,“那我不用你的匕首毀便是了……”
陸乩野勾唇輕笑,“那這把匕首今日便再無用武之地了。”
殷樂漪更是不解,小心翼翼道:“你不是要拿它……殺人嗎?”
“我改變主意了。”陸乩野笑意極盛,漆黑如墨的眸中印著殷樂漪惶惶不安的臉,“她活著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