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姑姑專門請來醫女,教她們如何包紮上藥,如何喂水喂飯,甚至親自將端茶倒水、鋪床疊被、蒔花弄草、熏香燃燭一應差事都做了示範,讓她們一樣樣學著做,直做到滿意為止。
“心要靜,手要穩,儀態要端正,太子殿下喜靜,在殿內伺候不得弄出聲響,更不得吵鬨喧嘩,床榻、桌案、帷簾上不得有一絲塵垢……”
雲葵光是疊被就做了足足二十多遍,心裡叫苦不迭。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根本活不到能為太子整理床榻的時候?
她很有可能因為左腳先踏入承光殿,就被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了。
所以學這些規矩有什麼用!
但雲葵是條本分的鹹魚,即便心不甘情不願,也不會跳出來反抗,她是那種絕不上進,也絕不墊底的混子,所以在姑姑麵前還算規矩,像個心已死的傀儡,一遍遍麻木地重複動作。
畢竟這極有可能就是她生命中最後的日子,即便累一點,也很值得珍惜。
幾日下來,四人都精疲力儘。
司帳宮女終於忍不住問道:“魏姑姑,我們何時才能去伺候太子?”
教規矩的魏姑姑瞥她一眼:“急什麼,最重要的還沒學呢。”
於是,四人手中多了一本畫冊。
魏姑姑道:“先前那些規矩,隻是為了你們能在太子殿下麵前保住性命,接下來這些,才是能讓你們獲得太子寵愛的房中秘術。”
四人好奇地打開畫冊,才知道魏姑姑給她們看的竟然是避火圖。
司門和司儀臉皮薄,一看到畫冊上那對歡好的小人,嚇得趕忙闔上,連一向性格外放的司帳都羞紅了臉。
雲葵見大家都害羞,也不好表現出自己其實很感興趣,隻好裝模作樣地闔上了畫冊。
魏姑姑道:“太子殿下年過弱冠,至今枕邊空置,你們都是宮裡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定要好好服侍太子殿下,爭取獲得殿下的寵愛。殿下如今重傷,行動多有不便,你們更需要認真研習房中之術,主動為殿下分憂,明白了嗎?”
四人齊齊整整地頷首應是。
夜晚無人時,雲葵躲在被窩裡,翻出小冊子,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其實她對房中事並不陌生,入夢的技能雖然在生活上沒有實質性的幫助,但也為她打開了一扇新奇的大門——她偶爾能在夢中看到一些活色生香的場麵。
夢的主角大多都是她認識的人,像碧簪姑姑和那位儀仗隊統領就是她夢中常客,還有一些因為姿勢原因,她隻能看到男人女人的後背,聽到一些嗯嗯啊啊含混不清的嗓音。
後來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春夢。
出於禮貌,即便是在夢中,她也沒有刻意湊近,隻是拘謹地旁觀,慢慢也對男歡女愛多了幾分了解。
但因她在內宮當差,平時接觸的都是宮女太監,與他們膳房打交道的光祿寺官員和外宮的侍衛們也未必時常做春夢,所以她能近距離觀賞的春夢並不多。
小太監的夢,沒什麼看頭,那些腦滿腸肥的男人,她又嫌棄。
因為見得少,心中便有些蠢蠢欲動。
夜裡翻著避火圖,畫中的姿勢與腦海中見過的畫麵重合,她才知道何為“龍宛轉”,何為“鴛鴦合”,何為“空翻蝶”……總之奧妙無窮,人間極樂莫過於此。
翻著翻著,心裡又有些難過。
再憧憬也沒用,她很快就體會不到人世間的快樂了。
魏姑姑真是好人,在她臨死前給了這本書,讓她度過了一個短暫卻愉快的夜晚,隻是學的這些本事,太子殿下恐怕無福消受了,等來日入了閻王殿,再去勾搭幾個漂亮的男鬼吧。
也不知道人和鬼的快樂有沒有分彆。
唉,好想哭……
次日一早,魏姑姑親自帶人為她們梳妝打扮一番,將人引進承光殿。
一踏入殿中,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眾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雲葵一路低著頭,隻盯著鞋尖,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直到魏姑姑在殿中站定,雲葵渾身像繃緊的弦,大氣都不敢出。
魏姑姑朝榻上的男人恭恭敬敬地施禮,然後道:“這是內務府特意為殿下挑選的四位美人,往後便由她們侍奉殿下左右。”
雲葵四人趕忙跪伏在地,齊聲向太子請安。
榻上人卻沒有應聲,殿內靜得隻剩燭火灼燒的聲響。
太子兀自喝茶,鴉睫半斂,一雙漆深眼瞳籠罩著暗色,看不清情緒。
魏姑姑見他連正眼都不瞧,也有些尷尬,想起先前秦嬤嬤的交代,滿臉堆笑地說:“殿下,這幾個丫頭都伶俐得很,尤其這個叫雲葵的,先前您昏迷期間喂不進藥,便是這丫頭想的辦法……”
雲葵:……
不是,您是嫌我活得太久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為了討好籠中的惡獸,特意準備了一塊新鮮的肉,諂媚地把她往那猛獸口中一拋,您嘗嘗,這塊最香!
太子撥弄著拇指的墨玉扳指,這才懶懶掀起眼皮,“哦,是嗎?”
“是,是。”魏姑姑趕忙吩咐道,“雲葵,還不抬起頭來,讓殿下瞧瞧你。”
這回沒法再裝死了。
雲葵脖頸僵硬地動了動,終於認命地抬起頭,撞進那雙陰沉如墨的眼眸。
這一眼,後頸登時生出寒意。
又或許是因極度的緊張和恐懼,她在這一刻腦海中幾乎是一片空白。
太子坐在床沿,眼底泛著陰森的光,像某種凶猛的獸類盯著獵物般,朝她抬了抬手指。
“你,過來。”
嗓音不帶任何情緒,可那股低沉沙啞的質感,卻勾勒出幾分陰冷悚然的意味。
雲葵顫著雙腿,麻木地爬過去,腦海中想了幾百遍求饒的話,卻緊張得一句都說不出口——
「不是吧,也沒聽人說太子殿下這麼好看呢!」
太子聽到她的心聲,幽幽地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