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腦中最後一幕,是滿天星辰般的長命燈。
【看到了嗎南懷生?飄得最高最亮瞎人眼的那一盞,便是你的燈。卯時不至,燈火不滅。】
“少尊,卯時到了。”
拜堂的吉時在酉時,但北瀛天距天墟甚遠,迎接葵覃帝姬這一來一回的路程少說也要四個時辰,卯時出發正合適。
年輕的北瀛天戰神頭戴玉冠,身披一襲古樸繁複的紫色婚衣從神祖殿行出。婚衣繡一頭銀白翼龍,龍頭盤伏在肩,龍眸半睜,似有寒光閃爍。
北瀛天諸神族皆是水神之後,繡在婚衣裡的那頭銀龍便是北瀛天的守護神獸應龍。
四十九輛碧玉琉璃造就的車輦在天邊劃過一道道碧光,不到兩個時辰,車輦在天墟大羅天宮降落。
天宮金碧輝煌,金花鋪就一條曜日長橋,從宮門延至大羅神殿外的仙玉梯,仙梯左右各侍立九列執戟持刀的金甲神兵與手捧仙巾搖扇的神女。
天帝贏冕遙遙坐於殿內帝座,太子少臾與帝姬葵覃一左一右立於天帝兩側。帝座之下,烏泱泱站滿了天墟的神族。
葵覃看著白謖穿過長橋,踏著明明滅滅的金花朝她行來,不禁唇角一揚,露出個淡淡的笑靨。
然而就在白謖登完仙玉梯即將步入大羅神殿時,異變陡生,一口鮮血從葵覃帝姬口中噴出!
太子少臾大驚失色:“葵覃!”
葵覃麵露痛色,抬眼望向南邊天域,震驚道:“是生死樹!”
生死樹?
不知為何,白謖想到了昨日的夢。
他驟然回身,看見一道灼如烈陽的光柱從南淮天天域直衝蒼穹。
“誅魔!”白謖沉聲喝道。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應聲而出,橫於他足下。
白謖正欲禦劍離去,婚衣上的銀龍卻在這時化作數道靈光縛在他身上,祖竅隨之響起了玉闕神尊的聲音——
“白謖,先助葵覃!”
白謖恍若未聞,神力一轉,紫色婚衣頃刻碎成齏粉。
“白謖!”
“少尊!”
“白謖上神!”
三月初九,宜嫁娶、宜曆劫。
今日出行的天神委實不少,去赴宴的,去曆劫的,去看熱鬨的。總之各色遁光在祥雲滾滾的天穹飛來橫去,好不熱鬨。
“聽聞今日不少神君都要去下界曆劫,這其中便有無相天的未來佛尊與太幽天那位掌管六道輪回的小殿下。這二位從前便有些舊怨,也不知今日會不會打起來?”
“今日乃是葵覃帝姬與白謖上神的大喜之日,這二位便是想打也打不起來罷!”
“難說難說,太幽天那位的脾氣諸位又不是不曾見識過。真要打起架來,她可是連贏冕帝君的麵子都不給!”
鬨鬨哄哄中,一道灼眼光柱倏爾衝天而來。正津津說著八卦的仙神們慌忙頓住身影,朝南淮天望去。
膽兒大的好事者,乾脆一拍神獸坐騎,急速往南淮天探個究竟。
“南淮天這是發生了何事?竟然開啟了護天結界?!”
“那道光柱是何物也?神力浩蕩得連我座下神獸都惴惴不安起來了!”
“南淮天今日去赴宴的是哪位上神?本君聽聞扶桑上神並未接下北瀛天的請帖,這光柱莫不是她弄出來的?”
“不,不會吧?她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那位上神也不會來呀……”
“哪位上神?本神女最厭惡說話說一半的,快細細說來,究竟是哪位?”
“噓!這位神女姐姐,小些聲小些聲!”
說話的是位錦衣神君,急赤白臉壓低聲嗓的同時,他眼珠子滴溜溜朝左右望了望,正要開口給那美貌神女解惑,忽覺眼前一花,一柄黑色巨劍從天而降,攜一劍破萬法之力狠狠劈向南淮天結界!
錦衣神君像是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徑直瞪大了眼珠:“白……白謖上神!”
結界受誅魔劍一擊,發出一聲雷霆巨響,透明屏障漾出一道道水紋,很快又恢複原狀,固若金湯。
白謖手執誅魔劍,再度揮劍一劈!
一劍過後,又是一劍!
森然劍意劈天蓋地而來。神力激蕩之下,白謖虎口擘裂,無數道血痕在劍身蜿蜒而下,墜落成雨,將結界洇出一層血色。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道灼目光柱在他連劈數千劍後終於消散,眾神隻聽得一聲悲切的劍鳴,就見誅魔劍劍身一黯,與結界一同碎裂而去。
許多年後,親曆過這一刻的天神依舊忘不了這一幕。
聲名赫赫的北瀛天戰神白謖,竟以命劍為祭,生生轟破了南淮天的護天結界!
結界破的那一霎,如有春風拂麵,無數細碎的光點從結界溢出,似星辰隕落,隨風飄散在諸天萬界。
後來他們方知,這些暖若春風、燦若星辰的光竟是扶桑上神寂滅的真靈!
“噹”——
“噹”——
“噹”——
四十九道莊嚴肅穆的鐘聲從方天碑傳來,一刹響徹九重天。鐘聲浩瀚,撞得眾天神心魂一震。
“四十九道喪天鐘!這是有上神隕落了?!”
神族隕落,自有神隕天相現世。
鐘聲初響之際,便有一道橫跨九天的五色虹橋出現在蒼穹。這道虹橋出現沒一會兒又演變成一對陰陽魚,一黑一白兩條道魚在穹頂交纏旋轉,漸漸幻化成一輪溫和的旭日。
旭日之下,方天碑虛影落下,五個拓印在碑中的金字一筆一筆消散。
再無,南淮天扶桑。
白謖怔然望著那輪旭日,一襲白衣早已染成了血衣,鮮血從斷劍滴落。
——“白謖,若有一日我隕落了,你說我會有什麼樣的神隕天相?”
——“你不會隕落。”
——“誰說不會?便是神族也做不到與天同壽,總會有隕落的一日。”
——“至少在荒墟,我不會讓你隕落。我活一日,你便活一日。”
——“你活一日我便活一日?好大的口氣呀白謖上神,放心吧,隻要能死得其所,我南淮天一脈從來不懼隕落!”
一隙血線霍然現於額心,渾身浴血的神君無知無覺,隻低低喃道:“扶桑,你怎麼敢?怎麼敢?”
兩輪旭日高懸於天,祥雲翻湧成瑞獸不斷奔往北天。
天冕曆二十七萬兩千五百七十九年,三月初九,南淮天扶桑上神,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