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嚴向東腦中一個激靈,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莫非,是……”
“不錯,正是我南孔那位隨著高宗皇帝南渡的先祖,端友公所著,作為一代經學大家,他的手本注解,可是十分難得的啊!”說到這裡,孔明德忍不住得意起來。
嚴向東更是激動的涕泗橫流:“此生能見的端有公的注解手本,向東此生無憾也!”
孔明德嗬嗬一笑,拍了拍身後的大木箱道:“這裡麵還有端有公手本注解的《孟子》、《周易》、《春秋》……”
“凡是我儒家經典,端有公都曾注解過,此番裡流放異域,我把這些都給帶來了,向東啊,你可儘情閱覽!”
嚴向東聽了,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明德先生,此等大恩,嚴向東沒齒難忘!”
說罷,也不多言,向著孔明德大禮參拜之後,便一頁頁的細細看起手中的論語注解起來。
孔明德見嚴向東對自家祖上的大作,如此敬仰,自是心中滿意。
此刻圍著這篝火的其他人,要麼是孔明德的堂兄弟,要麼就是孔明德的子侄輩。
此刻,孔明德也對他們道:“長夜寒冷,火光甚好,你們也看一看端有公的手稿吧!”
南孔家學淵源,那真不是一句空話。
這一代,以孔明德的學問功夫最好。
但他的幾位堂兄,一幫子侄其實也不差,這要是科舉還沒改製,依舊考那些四書五經。
這些人不敢說都能考個進士,但考個舉人絕對沒問題的。
但這科舉一改製,他們學的這些個東西基本上也就沒什麼用處了的。
故而,孔明德此次之所以有攛掇侯方、張洪等人辦東山學院的底氣,這幫兄弟子侄的支持,不得不說起了很大的作用。
此番被流放到這蠻荒之地,有死裡逃生的慶幸,更多的卻是失落、憤滿與絕望。
此刻,聽到家主說,這些先祖端有公的手稿都可以看,頓時大喜過望。
要知道,這些手稿注解,可都是包含著端有公學問的精華所在,隻要有這些東西在,他們就有信心,在這蠻荒世界,重新打造一個孔氏,再興聖人之學。
最關鍵的是,從此再也沒有南北孔之分,是真正的,獨一無二的孔氏!
就在這種興奮的心情下,眾人迫不及待的人手一份書稿。
如饑似渴的看了起來,一時間倒也頗有幾分夤夜苦讀的氛圍。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氛圍也撐不下去了的。
無他,隨著夜越來越深,風也是越來越冷,好似利刃一般,割的人臉生疼。
即便是有篝火,能提供的熱量也頗為有限。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命的是,他們撿來的樹枝似乎有些不夠用!
這下麻煩就大了,沒有樹枝燒火,這篝火用不了多久就要熄滅了,一旦熄滅,他們這些在外麵的人隻怕今晚非要凍死不可!
一想到這裡,頓時眾人手中的書也讀不下去了。
溫度越來越低,寒風越來越凜冽,終於有一名孔家的子侄忍不住了:“家主,咱們再去林子裡撿些樹枝回來吧!”
不等孔明德說話,嚴向東便苦澀的開了口:“最外麵的樹枝咱們已經撿的差不多了,要想再撿就隻能往林子更深處去了……”
“可是這密林深處到底有沒有猛獸咱們誰也不知道,萬一碰上了,那……”
這時,孔明德也點了點頭:“不錯!這會兒風雪更大,隻怕進了林子深處,便會迷路,到時候危險更甚啊!”
此言一出,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但還是有人都囔著:“那該如何是好啊,難道今晚真個要被生生凍死嗎?”
這話誰也接不住,因為現在大家所麵臨的就是如此殘酷的情況。
於是,在一片壓抑的沉默中,時間一點一滴的默默流逝著,而麵前的篝火也同樣在緩緩的減小著火勢!
數十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緩慢減小的火勢。
感受著麵前的溫暖,在一點點的消退,眾人的心情都開始焦急起來。
大家不由自主的開始有了個念頭,要是這會兒,能有個繼續燃燒、取暖的東西該有多好啊……
想到這裡,眾人先是一愣,而後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中的書冊,又投向了孔明德身後那隻裝的滿滿登登的大木箱……
不行!
這種心思想都不能想!
眾人紛紛被心中那個膽大包天的想法給驚到了,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啊!
孔明德的兄弟子侄紛紛自責起來,身為聖人血裔,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孔明德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剛才族人們的舉動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知道……現在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若是再沒有處置措施,隻怕今晚真的要發生不忍言之事了啊。
隻是,事關重大,他若是真的這麼做了,日後九泉之下,他孔明德又如何去麵對曆代家祖,如何麵對孔聖?
孔明德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又瞧著臉色愈發青白的族人們,終究是一聲長歎。
而後緩緩道:“諸位,火就要滅了,你們將手裡的書都扔進去引火助燃吧!”
“什麼!”
此言一出,頓時將圍坐在篝火四周的族人們驚得站了起來。
他們雖然心頭閃過這個念頭,但也就真的是閃過而已。
這會兒真的要他們燒書,他們感情上肯定是無法接受的。
最主要的是,這些書,堪稱是這蠻荒之道,唯一的聖人之學啊,這要是燒了,可就徹底沒了。
這其中,又以嚴向東這個外姓人最為激動:“明德先生,何以說此等湖塗話?!我等若是為了存身而燒書,那我等與那科舉改製的昏君奸王又有何區彆?”
“若是燒了端有公的手稿,那我們被流放殷州的意義又何在?明德先生,不可湖塗啊!”
嚴向東的聲嘶力竭,換來了不少孔氏族人的讚同。
“是啊,家主不可湖塗啊!”
“我等死又何惜,但這聖人之學,不可傷啊!”
“家主,萬萬不可啊!”
麵對眾人的勸阻,孔明德依舊是一聲長歎,他雙手往下一壓,眾人安靜了下來。
孔明德先是看向了嚴向東:“我且問你,世間三才,以何最貴?”
嚴向東毫不猶豫的道:“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自然是以人最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