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
宮城。
漏儘更闌,諸殿皆寢。
惟前朝宣室,燈火幢幢。
一夜未眠的劉禪躺在榻上,叉手胸前,英氣未失的臉上,眼神虛焦。
不過是興之所至,買一張傳說中為了悼念『薑維死,漢遂亡』而定價263元的西成高鐵票。
從丞相一生未能得見的長安,來到北伐的,給丞相送了捧花,隨一幅鋪滿了『丞相保重』彈幕的畫。
怎麼就穿越了?!
因為他也叫劉禪?
因為某些b乎網友許給丞相或十萬或百萬的大學生?
抑或因為他的長相竟真與那扶不起的劉阿鬥彆無二致?
總之,昨日於榻上醒來後,所有人都呼他陛下沒錯。
而他於驚疑中喚人取來銅鑒,發現鏡中人除多了一頭長發烏黑外,全然就是他原來模樣。
甚至於,就連胳膊上接種卡介苗留下的疤痕,在屬於劉阿鬥的那份記憶裡,都是生來便有的胎記。
於是乎,劉禪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穿還是魂穿。
若說身穿,這一頭如瀑長發怎麼來,這融合自劉阿鬥的語言文字係統與斷斷續續的記憶怎麼來?
可若說魂穿,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子又似乎確實是自己的。
但不論如何,經過一夜思量,劉禪總歸是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最後又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要“禦駕親征”,嘗試挽回馬謖導致的危局。
畢竟,雖口口聲聲“不信鬼神信蒼生”,但當穿越這等神異之事切實降臨到自己身上,又教他如何能不稍稍敬而畏之?
既敬而畏之,那麼穿越到阿鬥身上,登大寶,坐大位,敢不擔大任?
再者,雖不知是哪位大能在考驗他,但大概、或許、一定是察覺到他身上的某些東西,所以才天降猛男,希望他來完成某些if線的使命吧?
總不能隨機挑個聖質如初、赤子之心的穿越者,重蹈一次鬥帝覆轍?
如此一來,又教他著實有些躍躍欲試,生出些許信心。
最後,且不說什麼三興炎漢,也不說什麼五胡亂華。
縱是單隻為了把生死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至當那仰人鼻息戰戰兢兢的安樂公,他也該主動做些什麼。
他必須主動做些什麼。
所謂『受國之垢,是為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這兩京一十三州的擔子,他劉禪暫且代鬥帝挑下了。
最差的結果,無非便是人死卵朝天嘛!
寧為高貴鄉公死,不作常道鄉公生!
死便死了,唯一怕的,就是…死得痛苦。
但即便如此,這位取代了鬥帝的年輕天子還是下定了決心,壯膽自勉道:待事不可濟時,提前尋個舒服的死法就是。
總之,此時既有丞相及一大批貞良死節之臣擋在身前鞠躬儘瘁,赴難捐軀;
又則北伐剛剛開始,不無勝利之可能;
更加上未曾經曆任何挫敗,而死亡的威脅又遠遠尚未到來。
這位努力代入的年輕天子是頗有些雄心壯誌的。
就跟曆史上無數年輕帝王一樣。
就跟古往今來無數年輕人一樣。
哼,我未壯,壯則有變!
再說了,就連這也不會,那也不會的劉阿鬥,都對北伐充滿了幻想。
雖說啥也不會,但至少會將其所不會之軍國大事儘數托付丞相,以求令出一門,士眾一心。
他劉禪總不能還不如阿鬥吧?
所以,“為什麼”是毫無疑問且暫時不可動搖的。
接下來就是“怎麼做”。
按劉阿鬥那份記憶,今日該是建興六年二月廿一。
丞相於上月收到司馬懿果真出兵新城,攻討孟達的消息後,迅速興兵北上,開始了第一次北伐。
既然曹魏此時最能打的司馬懿,已被丞相施計引到東邊,那麼毫無防備的攏右之地,試問有誰能擋住丞相兵鋒?!
有。
馬謖(su)。
『魏以漢昭烈既死,數歲寂然無聞,是以略無豫備』;
『而卒聞亮出,朝野恐懼,於是天水、南安、安定皆叛應亮,關中響震,朝臣未知計所出』。
穿越前劉禪每讀書至此,往往遺恨非常,耿耿於懷,以至於此時一想到馬謖,這段文字便躍然眼前。
能不遺恨嗎?
能不耿懷嗎?
一礦打九礦的季漢,若想克複中原,還於舊都,如今幾乎是唯一的時間窗口!
還有比此時更加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嗎?
若非馬謖街亭之敗,那麼丞相極有可能儘收攏右之地,則北伐最大的阻礙——糧道,將迎刃而解!
為何?
因為曹魏自雒陽運糧至關中,糧道攏共一千二百裡!
其間,從雒陽至三門峽的三百裡黃河水道,兩岸是懸崖峭壁,原始森林,河中則暗礁密布,水流湍急,是幾乎無法航運的死亡補給線!
這三百裡補給線,天下一統時,是關中政權抽血天下的最大阻礙;天下分裂時,又是熬得關東政權『將軍白發征夫淚』的噩夢。
不知多少航人在此沉河,不知多少纖夫於斯墜崖,背後更不知有多少『以逃亡報,捕其父母妻子』導致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曆朝曆代使儘渾身解數,開道鑿渠,積千年之功,卻直至關中不再適合建都都未能解決。
曹魏能解決?
顯然不能。
那就隻能走三百裡陸路,憑白消耗掉四五成糧草,等過了三門峽,再下河,逆流而上九百裡。
而漢軍若得隴右呢?
自天水運糧出攏山,不及三百裡便至關中,五百裡便至長安!
更有渭、汧(qiān)二水順流而下!
如此一來,便是一礦打九礦又能如何?!
旁的不說,在關中這塊地方,糧道優勢絕對足以將國力差距抹平!
縱使丞相再與司馬懿拒兵五丈原,急得團團轉的也不會是丞相,而是司馬懿!
而假使漢家天子如太祖高皇帝一般,自漢中入關中,還於西京。
那麼可以預見,必將是『威震華夏,天下洶洶』,不論軍事意義還是正治意義都將是巨大的。
是故,這位剛穿越而來的少年天子才決定“禦駕親征”,嘗試能否挽回敗局。
不過,他欲親征之地,卻並非丞相所在的攏右,而是趙雲、鄧芝所在的箕穀,也即褒斜道。
丞相在敗績後向劉阿鬥請罪的表文中,說過這麼一句話:
『大軍在祁山、箕穀,皆多於賊而不能破賊……』
這說明,麵對丞相北伐,曹魏應對倉促,短時間內確實募集不到足夠兵馬。
所以,曹真或許真是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