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
宴畢。
劉禪飲完那樽酒後,便沒再碰幾案上任何酒食。
諸將事實上吃喝也不如何儘興。
倒不是劉禪這個座上天子掃興之故,而是如今戰事當前,勝負難知,想儘興也是儘不起來的。
而所謂宴無好宴,在座督百人的都伯,督二百的軍候,督五六百的司馬心裡清楚,天子既於戰前設宴,他們既用了天子之宴,那麼接下來,就到了他們為天子效死的時候了。
但難道天子不設宴,他們就不用陣前效死了嗎?
這一頓宴席,天子這一杯酒,總歸還是讓宴中之人覺得:
為眼前這位願意禦駕親征屈尊降貴的天子效死,總比為流言中那位怯懦無能、對軍事軍人皆敬而遠之的天子效死要好上些許。
果不其然,這位天子在菜肴全部撤下之後開始講話。
“酒也喝了,菜也吃了。
“朕說些事情。”
劉禪說完此句再次醞釀了下情緒,環顧四座,片刻後才繼續道:
“朕的名聲你們都聽過。”
“不是什麼英君明主。
“更不是你們剛剛說的什麼氣高膽壯,雄姿英發。
“朕之所以禦駕親征,之所以請諸位赴宴,目的隻有一個。”
劉禪再次停頓許久,又環顧一圈愣神的諸將,道:
“朕就是來拿軍功,就是來攬威望,就是來與那偽魏曹叡爭一爭這關中,辯一辯到底誰是天子的!”
宛若石破天驚,諸將一時俱震,左顧右盼。
劉禪不顧諸將驚惑,繼續道:
“但沒有你們,朕就拿不到這份軍功,攬不到這份威望,爭不了這個關中,辯不了誰是天子!”
諸將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了,臉上的驚惑之色已然化為驚喜!
難道丞相真的已經拿下了隴右,準備下隴山,與陛下在關中會師?
難道說,接下來這一仗真的要把偽魏趕出關中?!
難怪天子禦駕親征!
諸將在方才這場不多麼愉快的筵席中生出的那麼些悒悒之情此時已是蕩然無存。
空氣陡然激奮起來。
這一頓似乎是壯行酒的筵席,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鼓舞士氣的誓師宴?!
就連傅僉與馮虎這兩位本就知道天子計劃,卻不知隴右戰事究竟如何的校尉此時也都振奮得難以言喻。
筵席正中,那位一身玄色戎服的天子跽坐筆直,麵色坦然地信誓旦旦道:
“朕離開成都之前,丞相已有破敵之策付予朕與趙老將軍。
“所以朕來了,還大張旗鼓、耀武揚威地來。
“就是為了讓曹賊知道,朕已經到了!
“就是要讓他們嚇破膽,要讓他們不得不來,不敢不來,不會不來!”
諸將一聽這才恍然。
原來這是丞相的計策?!
他們昨日隨行時還在想,為何天子在即將到達斜穀棧道儘頭時,要突然披盔帶甲,又把全副儀仗鼓吹都擺了出來,張揚不已。
卻不敢多問,隻是私下腹誹議論,這位年輕的天子似乎有些好排場,喜歡耀武揚威。
萬萬沒想到,原來這竟是計劃的一環?!
那位在諸將眼中越看越覺得英氣逼人的天子,顯然話未說完。
諸將氣不敢出。
“朕這個久居深宮,不習兵事之人,按理說沒資格與諸位沙場宿將說什麼兵法。
“但朕還是要說。
“所謂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
“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如今朕在此處,致敵於此。
“戰場由我們所選,有利地形為我們所占,我們以逸待勞。
“再有丞相所謀破敵之策,朕以為,我們有勝無敗。”
劉禪賭上了自己的政治信譽。
一旦此戰因他一敗塗地,那他在諸將眼中本就微乎其微的威信,將徹底蕩然無存。
將來再談什麼北伐,再談什麼克複中原,不會再有人信他。
但還能如何呢?
他穿越而來就已經到了這種生死危亡的關頭。
隴右那邊根本救不了。
他如果不賭上一切,以期從關中這邊打開一個突破口,那麼丞相北伐失敗後,
因日食地震、妖鳥奪魄、帝像碎毀、北伐失利等一係列事件疊加在一起的輿論將會徹底引爆。
國內人心必然大亂。
不可能有機會讓他發展。
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