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
醜時。
不知到底是忐忑還是什麼,在榻上翻來覆去死活沒有睡意的劉禪,最終還是披著一件氅衣走出木屋,來到了燈火闌珊的峪山台地邊緣。
朝東邊望去,曹營燈火不熄。
估計仍在安營紮寨,建造工事。
等工事建造完,真正的生死對決就要開始了。
正如趙老將軍所言,在眼前這片完全無險可依的平原上,隻要兩軍布下陣形,便再沒有什麼虛實,沒有什麼計策可言。
正麵戰場上,實力就是一切。
天下第一等兵法就是四個字:
恃強淩弱。
兵法的堂堂正道,就是以多打少,以強打弱。
而如今,曹強漢弱,曹多漢少。
自己那收買人心的撫恤,或許能打動部分人,卻不可能打動所有人。
除非曹真真是憨批,或者趙老將軍的指揮水準直接超神,否則接下來這場正麵作戰就不可能贏。
而按趙老將軍所說,不提曆史戰績,單從曹真選擇的駐營之地便能看出,曹真是真的有些水準的。
劉禪不能不為之忐忑與戚然。
“陛下,山上著實風大,您還是回去就寢吧。”宿衛天子的虎騎監麋威再次勸道。
劉禪並不理會麋威的勸告,隻是一直看著曹營燈火,忽然道:
“威,你說他們會明日來嗎?”
麋威一怔,道:“不會吧?他們立足未穩,應該不會於明日貿然進軍,最快也是後日。”
麋威知道這位陛下在想什麼。
按照計劃,在他們離開成都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廿二,虎賁中郎將董允會親督四千戍衛成都的禁軍奔赴斜穀戰場。
路程總共一千餘裡,日行六十裡,預計會花費十六日時間。
也就是說,預估要在四日後的三月初七才能抵達斜穀。
沒辦法,雖然取糧於道,兵甲弓矢仍需要輜重車運載,即使一路官道坦途也走不了太快。
前日收到信使消息,大軍才剛至白水關,也就是說,確實沒有比預期的速度走得更快。
這也就意味著,要是明日便與曹軍打起來,天子身邊甚至連個可靠的護衛都沒有。
五百虎騎雖說都已到戰場,但卻都已預做他用了,否則根本無法處理曹軍的虎豹騎。
好在趙老將軍可以信重,派了次子趙廣趙辟疆,領了兩百餘名據說都是親兵死士的精銳守在指揮台地上。
否則的話,麋威就要勸天子去棧道好生待著,以便在大事不妙時直接順著棧道逃回漢中了。
山風呼嘯,許久之後,他身前那位憑欄遠望的天子忽然出聲:
“好了威,從今日起不用再到此處宿衛朕左右了,你下山去,跟虎騎們在一起養精蓄銳。
“曹軍虎豹騎不知到底有多少,也不知到底會從哪裡出現。
“萬一戰事乍起,沒有你這個虎騎監居前衝鋒指揮,隻怕虎騎們會力不從心的。”
麋威思索片刻後也是點頭:
“唯!”
沒辦法,兵法所謂『以正合,以奇勝』,這五百虎騎基本就是此處漢軍唯一的『奇』。
不期望能以奇勝,隻希望能夠以奇不敗,好穩住漢軍士氣軍心,等天子謀劃的大水來衝。
…
…
天明。
又天明。
三月初五。
曹真在這兩日徹底立穩了營寨,又親自率領虎豹騎,將整片戰地巡視了一遍。
清晨,他召開了最後的軍議。
“按照與陛下約定的時日,長安城中兩千虎豹騎已於昨日出發,會在今日申時到達斜水以西,渭水以北
“我們的任務,就是在正麵戰場吸引蜀寇注意力,黏住蜀寇,為虎豹騎向南渡渭爭取時間,之後再將蜀寇逐至斜水以西!
“屆時,兩千虎豹騎一旦登上五丈塬,就能從塬上奔襲而下!
“再加上我大軍乘勝追擊,未必不能生擒偽帝!”
“好!”
“生擒偽帝!”
“今葛賊既敗,若真能生擒偽帝,或許此戰便是滅蜀之戰啊!”
營中將士當即一片振奮喝彩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