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蜀軍一營一營地出兵,未曾集中優勢兵力破他任何一路的操作,確實讓他嗅出來,蜀軍對他們自己的軍力並不自信。
而且到了此時,經過了三四刻鐘鏖戰的蜀軍左右兩翼已經暴露了明顯的疲態,開始立足不穩。
於是他的疑慮隻剩一個:
偽帝幾百宿衛騎兵,為何還沒有出現在戰場上?
“來人!
“命龐會率虎豹騎緩馳至蜀寇左翼,倘蜀寇不援,則全力擊其左翼!
“倘蜀寇步卒來援,則引其步卒來到漢軍左翼後,調頭奔襲漢軍右翼!
“倘蜀寇騎卒來援,則消滅之!”
曹真連下數道軍令,其後喚來親衛替他披掛。
又過去將近一刻鐘。
峪山台地,金吾纛旓下。
就連不諳軍事的劉禪此時都已經能看出來,秦嶺山腳下,比中軍更為前突的右翼漢軍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倒不是死傷甚眾,而是戰線一直在緩緩後退,本來比中軍略微前突的右翼此刻已經被打到後麵去了。
過不多時,隨著兩名魏騎從後方奔至數百虎豹騎邊上,一直在後方休養的數百虎豹騎終於上馬,其後維持著騎陣向戰場的北麵,也即漢陣的左翼緩緩馳去。
與此同時,根本無須趙雲下令,一直與虎豹騎遙遙相望的兩千步卒在參軍右中郎將宗預的帶領下,開始直接往漢軍左翼以同等速度小跑移動!
峪山將台。
趙老將軍已帶著親軍下了山,隻留次子趙廣趙辟疆領二百餘名親衛死士護在天子左右。
劉禪盯著被虎豹騎牽著走的宗預部屏息凝神。
果不其然,就在宗預部兩千步卒用儘全力即將奔襲至左翼戰場時,那支虎豹騎終於掉轉馬頭,其後後隊變前隊,猛然朝秦嶺山腳疾襲而來!
馬蹄隆隆!
大地震顫!
一直在養精蓄銳的虎豹騎這一刻如同一柄利矛,直直朝秦嶺山腳下的漢軍右翼刺來!
四五裡距離,幾乎瞬息便至!
緊接著不過是幾十個呼吸的功夫,又不過是五六波重箭的拋射,維持了幾乎一個時辰的漢軍右翼軍陣轟然崩潰!
而在虎豹騎的驅逐之下,漢軍右翼僅剩的三千多人開始無秩序不要命地向自家營寨潰退!
越來越多的漢卒丟盔棄甲而走,虎豹騎逐射幾輪之後,終於逼進潰逃漢軍,於是一個個極有默契地收起馬弓,掏出鐵捶或鐵槍。
一時間,戰場上腦花血花四濺!
就在此時,看出漢軍再無多餘兵力可用的曹真終於率領著本部八千人馬全部衝入戰場!
峪山將台上。
劉禪看著不遠處山麓下被虎豹騎驅逐屠殺的右翼漢軍有些失神。
這就是兵敗如山倒嗎?
絕大部分死亡的潰卒根本不是被魏軍所殺,而是一個失足倒下後被前赴後繼的友軍及馬蹄踩殺。
再看遠處,看不出究竟幾千還是幾萬人馬的曹軍本部,此時已維持著方陣奔襲而來。
“蜀狗,給俺死!”戰場之中,統領這一支虎豹騎的龐會一矛又一矛狠命刺出,已是徹底殺紅了眼。
自從他父親被關羽斬首,他無日無夜不想著踏上戰場,殺蜀狗報父仇!
“哼,無智蜀寇,可笑至極!真以為區區泥潭就能把俺困住?!”又一矛刺出,直接將一名披甲蜀軍貫穿。
罵出這句話時,他是真覺得可氣又可笑。
弄了個泥潭偽裝一下,便想將他虎豹騎困於此地?
這河泥的腥氣,便是兩三裡外都能聞到!
而方才追擊的過程中,但凡長了眼睛都能輕易發現,不斷有潰卒直接奔逃到這爛泥之中,而陷入其中者亦有不少。
覆蓋在上麵的那層還算像模像樣的青草偽裝則跟著陷入爛泥裡,直接把這一片陷阱暴露了出來。
此時回身望去,其實也不過長寬一二裡的泥潭而已,非是什麼能夠遮弊軍陣營寨的大型沼澤,虎豹騎不過繞了一下便繼續截殺。
甚至這泥潭還遲滯了部分蜀寇逃跑的速度,使得他虎豹騎可以更加安逸地在泥潭邊緣追截。
打馬繼續往前追,隻見前方潰卒距離蜀軍營寨還有不到二裡,又是輕鬆幾矛刺下,龐會連殺數人。
又跑了一會,卻見方才在他追逐潰卒時便魚湧出寨的蜀寇,此時終於擺好了陣勢,攜著一麵趙字帥旗,向著奔逃的潰卒,也向著他這支虎豹騎緩緩移來。
領頭的,隱約能看出是一個騎著白馬的白胡子老頭。
他駐馬片刻,定睛看著,想看那群狂奔的潰卒衝擊軍陣的樣子。
可事實卻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潰卒最後隻是左右散開,主動給那兩千列陣蜀寇讓開了道。
他頓時皺眉,然而還未等他眉頭展開,居然發現開始有潰卒跑到那蜀寇軍陣後麵重新列起了陣。
又過了片刻,那騎白馬的老頭率著一營步卒向他奔來。
明白過來的龐會不甘地用力啐了一口,其後率虎豹騎掉頭,準備離開這方戰場。
然而很快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些倒在地上的蜀寇屍體,嚴重遲滯了他原路返回的速度。
他這六百多虎豹騎,此刻在來時的道路根本跑不起來。
而右手邊長寬一二裡的泥塘,他更不可能往裡趟。
後麵又有趙雲率兩千步卒奔來。
他隻能看向他的左前方。
那支方才被他牽著鼻子走的蜀軍此時正不要命地狂奔而來,此刻距離他的虎豹騎還有大約一裡。
他們的陣形拉得老長,許多人被落在了後麵,隻有大約五六百人衝在了最前方。
不知為何,他忽然升起些不祥的預感。
可轉念又一想,已經跑得沒了陣形失了力的五六百蜀寇,能對他虎豹騎做什麼呢?
峪山將台之上,劉禪屏息凝神。
隻見數百被困在泥塘邊上難以寸進的虎豹騎此刻打馬調頭,提起馬槍向元戎弩士發起了衝鋒。
瞬息之間。
戰馬哀鳴之聲響徹天地。
近百戰馬倒斃。
隻有十幾員虎豹騎衝入了元戎弩士散亂的軍陣中,隨即又被後至的元戎弩士輕易射死。
數百戰馬擠成一團,嘶鳴不已。
已經射出一矢的元戎弩士並不需要複雜且漫長的填矢動作,隻是踏地上弩,其後對著倉皇無措卻動彈不得的虎豹騎從容又射一矢。
其後,再踏地上弩,再射一矢。
如是而已。
戰馬嘶鳴。
無法移動的虎豹騎不斷倒下。
到了最後,終究還是有上百虎豹騎被戰馬馱著進入了那片泥塘,最後又倒斃其中。
右翼戰場很快清靜下來。
而與右翼戰場清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左翼戰場此刻變得喧鬨無比。
劉禪目不轉睛地看著。
隻見曹真本部八千步卒已經衝到了陣前,而趙老將軍兩千步卒與宗預所領元戎弩士此刻也已經接近彼處。
目光往左挪移,穿越斜水,爬上那座距自己七八公裡拔地而起的五丈塬。
隱約能看到那座五丈塬背對渭水的斜麵上,模模糊糊似有戰馬影子,卻看不清晰。
至於更遠處,離自己十五六公裡的渭水對岸,是否真有來自長安的騎兵欲強渡渭水,由於霧霾籠罩,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