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蜀騎以有備擊無備,以人多擊人少,但虎豹騎在裝備與戰馬素質上都明顯比蜀騎更加精良,就是騎術也比蜀騎高超。
所謂天下名騎,又都穿著精甲,麵對已經消耗了部分馬力突襲的蜀騎,怎麼可能沒有一戰之力?
在以百餘騎的代價殺傷幾乎兩百蜀騎,而渭水北岸的虎豹騎又棄他們東走後,這名騎司馬才率部往渭北方向逃去,不再糾纏,蜀騎也並未緊追。
“大將軍,賊騎騎將身中數十箭,腳又為仆親手斫去一隻,應是活不了了!”這騎司馬似乎想以此來平息大將軍的憤怒。
“便是死了又能如何?!”曹真因此人仍欲強辯,此刻幾乎是怒發衝冠了。
“莫說一個蜀騎騎將,便是蜀騎全部死光又能如何?!
“全因爾等大意,才使虎豹騎不能渡渭,壞我大計!
“你若戰死還則罷了,如今卻是安然身退,你覺得你還能繼續活下去嗎?!”
那騎司馬聞言至此已是臉色刷白,戰戰兢兢。
稍頃,斜水多了幾具血屍。
解決完心頭之恨,曹真命一千八百餘虎豹騎就地休息,約定了明日寅正出發,辰時會於斜穀。
其後,這位對漢中勢在必得的大將軍躊躇滿誌地率著兩萬二千大軍點火而行,踏上了進入斜穀的四十裡棧道。
隻花了一個時辰工夫,曹真所在的前部便與前方銜尾追擊的魏軍後部撞上了。
由於棧道實在太窄,六千人的隊伍如同一條蜿蜒的長蛇,完全看不到頭尾。
“隊伍怎麼不動了?是不是前麵棧道被漢賊破壞了?”
在原地停留了幾乎半刻鐘,曹真有種不好的預感。
在這種狹窄的棧道上,就是傳消息都沒法傳。
而腳下棧道又實在簡陋,似乎隨時都有斷毀的可能。
一路上,也確實發現了不少蜀軍砍斫棧道的痕跡,隻可惜未能竟功,但這卻讓曹真更加憂慮。
他腦子裡已經想到了幾種可以破壞棧道的方法。
最簡單的,直接舍棄部分頂在最前麵的幾百士卒。
又比如說,在棧道上潑以桐油,待士卒全部退走後便點火。
但蜀軍卻沒有這麼做。
“軍師,這棧道會不會有詐?”
天子白日裡還勸曹真必小心,曹真原本還不以為意,覺得紙上談兵的劉阿鬥黔驢技窮了。
可真上了棧道,麵對這種隊如長蛇,進退維艱,連個消息都難以傳遞的境況,曹真不能不感到些許煩躁與猶疑。
但他的軍師似乎比他安心。
“大將軍,這棧道下麵是十幾丈深淵,旁邊是數百丈絕壁,蜀軍還能如何設伏?”
曹真看了眼周圍環境:
“火攻?落石?”
說著,他便感受了下風向,其後又用鼻子使勁聞了聞,倒也沒聞到什麼助燃之物的氣味。
“大將軍,仆以為應該沒什麼詭計,隻是蜀寇留了部分人馬在與我大魏將士對峙,好給他們身後的糧草輜重與傷兵爭取撤退時間。”
杜襲做出了理性判斷。
棧道這麼窄,隻消留個幾百人便能對峙許久,而雙方的箭矢到了此刻估計都用得差不多了,一群甲士短兵相接,確實不能很快推進。
就在此時,視線儘頭處的火把突然開始前移。
曹真見狀鬆了一氣。
很快,大軍開始移動。
又走了二裡,終於有一名親兵帶著消息回來了。
“大將軍,張虎校尉回報,是賊帥趙雲帶人押陣撤退。”
曹真聞言恍然。
“怪不得不願意舍棄頂在最前麵的幾百士卒,原來是趙雲。”
說到這,他又忽然失笑:
“軍師,我真是被那劉阿鬥的水攻之策弄昏頭了。
“敗就是敗,連來義這麼個校尉都能陣前降我,普通蜀卒,又如何看那劉阿鬥?
“傍晚蜀賊所餘萬人之所以能在斜水對岸列陣對我,應是那劉阿鬥終於把他的水攻之策宣之於眾。
“可我大軍卻並未中計,從容以對,如此一來,那萬餘蜀寇最後一口氣便也沒了。
“若非老將趙雲威望仍在,我看會有更多蜀寇選擇跟那來義一般望風歸順的。”
一旁,杜襲深以為然。
士氣這種東西沒了,你再有什麼奇謀妙計也無濟於事。
你身邊這些蜀卒已經見過你的失敗又失敗,短時間內不可能再相信你的計策會成功。
便是你有本事再來一次大水,這些失了士氣、對你不再相信的蜀卒,難道就能轉過頭來結陣反攻?
不可能的。
那不是人。
事實上,曹真與杜襲想的確實沒錯。
除了馮虎、傅僉兩人所剩兩千出頭的精銳部曲,及趙雲自身蓄養的千餘親兵死士外,幾乎所有蜀卒都已經沒了士氣。
再加上昨日打了半日的敗仗,本就身心俱疲,今夜又帶著糧草輜重,負著傷兵在棧道上緩緩地走,不得片刻喘息。
抱怨哀歎的聲音響徹山穀。
如果不是趙雲親自率領親兵在前麵頂著曹軍追擊,如果不是馮虎、傅僉、趙統、趙廣、麋威等人的兩三千精銳可以信任,如果不是大家的親人都在蜀中漢中,說不得要有些潰卒來鬨兵變的。
到了後半夜,距離棧道儘頭還有二十裡,已經開始有近百受傷過重與疲累過甚的蜀卒掉隊,癱倒在棧道邊上。
趙雲頂在最前麵的漢軍,在且戰且退時與他們相遇,卻也根本無暇顧及,隻能任他們或自投山穀,或卸甲去兵,成為魏軍俘虜。
這種傷兵被放棄的狀況出現,即使是趙雲統領的親兵,士氣也開始出現了略微的動搖。
所謂兵敗如山倒,便是如此了。
清晨。
仲春山霧,滿山遍穀。
在棧道上抓了百俘虜,繳獲兵甲近千,糧草巨萬的曹真,終於看到了棧道的儘頭。
近百虎豹騎也已出現在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