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如昔日匈奴人一般成南北鮮卑之勢,彼輩便是鮮卑的罪人!”
答完這些,拓跋力微看向竇賓:“大人,事不宜遲!”
“而今漢人以為我鮮卑內亂,塞內必然缺乏防備,正好趁機行事!”
竇賓靜靜地看著拓跋力微,而後者眼神堅定,不曾躲避竇賓的目光。
三五個呼吸之後,竇賓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容我細細思量。”
“大人……”拓跋力微還要再勸。
竇賓打斷道:“你回來阿雅還不知道吧?快去看看她吧,都是快要當父親的人了,該穩重些了。今日經曆了許多事,你也該回去好生歇息。”
拓跋力微暗暗歎息,終究是留給他的時間太少了,缺乏支持他的部眾,不然他大可以帶人殺掉漢使,先斬後奏造成既定事實,逼迫竇賓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而非像現在,成與不成,皆在竇賓一念之間。
“是,大人。”
拓跋力微離開後,竇賓望向竇速侯,問道:“速侯,方才力微說的話伱都記住了?”
竇速侯愣了愣,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今晚,你去見史渙,將力微的話告訴史渙……你知道該怎麼說嗎?”
竇速侯有些茫然地說:“就將力微的話轉述給他,嚇唬他答應阿父的條件?”
竇賓點了點頭,又道:“話雖如此說,然過猶不及,你要擺出一副關切史渙的態度,知道嗎?好,既然知道,那我問你,倘若史渙問你為何平白無故地幫助他,你該如何回答?”
竇速侯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試探性地說道:“錢糧?”
竇賓已經有些習慣了,強調道:“是因為他今日替你解圍,所以你心生感激。”
“此外,你從小就聽聞祖父說起家鄉扶風平陵縣的故事,知道你的祖父臨終之際想要葬回祖地,所以你很希望此生能夠回到素未謀麵的家鄉,也很希望帶著沒鹿回部與漢室交好。”
竇賓將話說得這麼明確,竇速侯還不至於蠢得無可救藥,總算明白了竇賓的要求。
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孩兒一定不會辜負阿父的期望!”
“嗯!”交代完這一切,竇賓隻覺得分外疲憊,又說道,“稍後你們兄弟二人多去關注那些逃回來的勇士們……雖說西邊的部族就算發現這裡也無力進攻,但防務仍不可懈怠!去吧……”
夜晚。
史渙將竇速侯送到營帳的門口,很是熱情。
“郎君心向漢室,我必會向中郎將轉告。”
“若是郎君能夠說服令尊,當居功第一,屆時郎君之名上達天聽,便是封侯也是有望的。”史渙的空口白話根本不要錢,淨挑好聽的說給竇速侯聽。
甚至讓竇速侯覺得真有那一天,他被封個列侯後回到他素未謀麵的故鄉,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目送竇速侯離開,史渙對著隨從說道:“此處已非善地,今夜睡時除了留人守夜外,刀劍皆不能離身。明早,我便去尋竇賓再談一次,無論是何結果,都該回去同中郎將回報了。”
隨從們皆是凜然。
扶風,渝麇縣,新鄉,雨水仍未停歇。
何顒雖沒有一官半職,可近些日子,鄉人們遇事總習慣於先找何顒商量。
“何公,隔壁村旁邊牛二家的房子也被雨水衝塌了。”
“人沒事吧?”何顒關心道。
得到肯定地回答後,何顒說道:“老夫房中還能再住一戶人,讓他們先搬進來吧?”
“近些日子好幾戶都住在這兒,哪還有彆的房間?什麼,臥房?萬萬不可,何公不就沒地方住了嗎?而且他們都是粗人,彆弄臟了公的臥房。”
何顒哼了一聲:“有何不可?老夫身體尚壯,去哪不能將就幾晚?老夫沒記錯的話,牛二家還有兩個孩子吧,你去將他們帶來住下,莫要廢話,做小兒女姿態。”
在牛二家被安排進來之前,何顒已經在鄉人的幫助下收拾好了鋪蓋,直奔隔壁周昂家中,儼然是打算與周昂同塌而眠了。
然而剛到周昂家門前,何顒就發現已經被人周昂的床榻捷足先登了。
他與鄭泰二人目視著對方,哈哈一笑。
三個人也不是不行。
就在鄉人幫助何顒與鄭泰鋪好被褥後,何顒忽然聽到外麵有孩童在歡呼雨停了。
雨停了?
在過去的十幾天裡,何顒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但頂多隻是大雨稍歇而已。
現在這樣的聲音甚至不能讓何顒出門看一看。
時至今日右扶風的雨水已經持續了二十餘天,若非有那些百姓們合力新挖出的排水溝渠,隻怕如今的扶風,早已成為了一片澤國。
可即便如此,在連日的大雨之下,百姓的房屋如今日牛二家那般禁不住大雨衝刷而損壞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
運氣好的如牛二家這邊能夠及時撤離出來,運氣不好的被房屋掩埋,隻能看能否被人及時發現了。
房間內,何顒正與鄭泰、周昂說著話,忽然發現原本昏暗的房間竟久違地變亮了。
明明沒點火燭啊!
聽到屋外孩子們更加歡暢的歡呼聲,何顒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連鞋都顧不得穿,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房間門口。
屋外已然大亮。
雨停了,天晴了。
何顒望著天空久違的亮光,二十餘日,太陽終於再度出現在扶風的土地之上。
何顒不顧屋外的泥濘踏出門去,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之下。雨過天晴,他現在,隻想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