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
洪磊心神一震,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回想起了那個在青州外鄉村中的童年,那時他身邊跟著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女孩,總是用稚嫩的聲音叫喚他“表哥“
但後來他家隨著父親在青州安穩,便將他接到青州,從此便跟二丫斷了聯絡,更因為當初年齡尚小,記憶逐漸模糊,久而久之便忘了這份親情。
洪磊試圖從眼前這位滄桑的婦女臉上辨認出童年的二丫,但時間的刻痕讓她變得陌生,他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物是人非,難以相信眼前這位滿臉風霜的婦女竟是他記憶中那個活潑的表妹。
想他洪磊也不過才四十多歲,哪怕久經風霜,依舊保養的很好。
可眼前的婦女,如真是他表妹,可比他小四五歲的,怎麼顯得如此蒼老。
婦女道“大頭表哥,我真是二丫。”
洪磊震驚,徹底確定他就是表妹,畢竟他的小名就叫大頭,因為那時候腦袋的確有點大。
“來,先到府裡說。”洪磊上前,如同小時候一樣,牽起了二丫的手,曾經的手是那麼稚嫩,而現在卻變得粗糙,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他不知道表妹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這麼多年沒有找過自己。
現在突然上門,肯定是遇到難處了。
如果真有難處,身為表哥,自然會幫忙。
府內,廳裡,下人端上茶水與點心。
“二丫,你是不是遇到事情了,有什麼事情儘管跟表哥說。”洪磊的目光中充滿了真誠和關心。
噗通!
二丫如同找到主心骨似的,雙膝一軟,跪在洪磊麵前,“表哥,求求你,救救妮子。”
洪磊急忙上前將其攙扶,“妮子是誰,她怎麼了?”
“表哥,妮子是我女兒,昨日有群官兵衝到我家,說是朝廷要選宮女,將妮子給抓走了,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如果朝廷選宮女,哪裡輪得到我們這樣的貧苦人家,所以求求表哥,救救妮子吧。”二丫哭訴著,預感這不是好事,一旦找不回來,這輩子肯定是見不到了。
她去找村長,村長說這是好事,你要是真不願,也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聽說你有個表哥在青州當大官,你找他吧。
洪磊皺眉,雖說他是在監察司,平常不怎麼過問朝廷選宮女的事情,但貌似也沒聽說朝廷有選宮女。
“二丫,你先起來,表哥給你問問去。”洪磊將二丫扶起,不管情況如何,他肯定是會問的,哪怕真的是選宮女,他也要將人給要出來。
宮女哪是那麼好當的。
“你在這裡等我回來。”
忙碌一整天的洪磊交代好後,便匆匆離開了府邸。
……
他來到監察司找到一位下屬,這位下屬平日沒什麼本事,卻號稱消息通,隻要有事情發生,肯定會知道。
“大人,朝廷最近並沒有下達招宮女的命令。”下屬恭敬地回答,但隨後又補充道,“不過,關於青州附近鄉村女子被帶走的事情,我倒是略知一二,是趙大人派人去辦的,所有女子都被安置在清苑居裡。”
聽到這裡的洪磊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給了對方些賞銀,上馬朝著清苑居趕去。
當到達那裡的時候,門口有守衛看著。
“洪大人。”守衛認得洪磊,恭敬問候著。
“開門,讓我進去。“洪磊沉聲道。
守衛為難道“回稟大人,崔大人說了,不準任何人進去,還請大人莫要為難我們。”
洪磊沒有強行闖入,而是在門外踱步,思索著對策。這時,一位男子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位男子並非監察司的成員,而是崔穎翊的貼身之人,陳鴻。
“陳兄,請留步。“洪磊快步上前,叫住了陳鴻。
“洪大人,有何指教?“陳鴻停下腳步,微笑著問道。
“陳兄,這清苑居裡安置的女子,都是乾什麼的?”洪磊問道。
陳鴻眯著眼,微微笑著,“洪大人,你不知道?”
“不知。”
“既然不知,我看洪大人就沒必要知道了。”
“陳兄,能否幫個忙,我一個親戚被誤抓了進去,能否通融一番,將人放出來,陳兄放心,我懂,絕對讓陳兄滿意。”洪磊一直都是獨自一人,如今表妹找上門,求她救女,豈能不辦。
陳鴻輕笑著,“洪大人,這裡麵關的女子都是要送去崔家的,也是你們趙大人主動送來的,你現在托關係找我放人,一旦開了個風口,那人人都來找我,豈不是讓我為難?”
洪磊沒想到竟然是送到崔家,如果對比起來,他寧願是送到皇宮裡當宮女,畢竟還有活路,這普通女子被送到崔家,能有什麼好下場?
“陳兄,拜托了,幫幫忙,洪某感激不儘。”洪磊誠懇地請求。
陳鴻琢磨著,“這樣吧,人是你們趙大人送來,你去找你們趙大人,隻要他同意,你就進去找你親戚。”
“多謝陳兄。”
洪磊抱拳感激,知道時間不等人,匆匆離去,騎馬朝著監察司趕去。
陳鴻目送洪磊離去,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轉身走進了清苑居。
……
監察司內,氣氛沉重。
趙天行眉頭緊鎖,目光如炬,落在急匆匆趕來的洪磊身上“你去那邊乾什麼?你知不知道,能否度過韓天寶事件,全得靠崔家了?”
洪磊道“大人,卑職就這一個親戚居住在鄉下,還請大人通融。”
趙天行沉默片刻,最終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行了,你去帶人出來吧。記住,隻能帶一個,這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少一個就得另外一個人補上。”
“多謝大人。”洪磊感激道“隻是大人能否告知卑職,這些女子送到崔家,是要做什麼?”
“女傀。”
啊?
洪磊瞪眼,他知道女傀,就是魂魄不全,癡癡呆呆的那種,本以為這離自己很遠,沒想到就發生在周邊。
趙天行道“要怪就怪李百善殺了韓天寶,我們沒法給韓顯貴一個交代,隻有崔家能幫忙。”
“可是……”洪磊還沒說完,就被趙天行打斷。
“你彆以為咱們青州監察司好像很厲害,在韓顯貴那般人眼裡,我們就是他們身邊的尿壺,不聽話隨時都能給你踢走,你不想想你自己,也得想想監察司上上下下的兄弟們,他們是有家屬的。”
“可……”
“還可什麼?”趙天行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警告,“我已經接到消息,韓顯貴得知此事震怒萬分,想將我們青州監察司上上下下全部發配到大湊山去挖礦。好在崔家出麵給我們攔著了,否則你以為咱們現在還能安安穩穩的待著嗎?”
洪磊低著頭,難以言表,最終,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默默地退了出去。
屋內的趙天行背著手,心煩得很。
……
清苑居裡,洪磊看著圍在桌前的少女們狼吞虎咽的吃著她們很難吃到的美味佳肴,一個個吃的滿嘴油膩,絲毫形象都沒有。
陳鴻帶著一位少女走到洪磊麵前,“洪大人,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洪磊瞧著眼前的少女,像,真的像,有二丫小時候的模樣。少女緊張害怕的看著洪磊,不知道對方是誰。
“你彆怕,我是你娘的表哥,也就是你的表舅。”洪磊擠出笑容。
隻是他現在的心情很沉重,剩餘的這些無知少女,都將成為女傀,而他隻能帶著表妹的孩子離開。
“表舅。”妮子的聲音細若蚊吟,帶著一絲怯生生的顫抖。
“嗯。”洪磊摸了摸他的腦袋,隨後對著陳鴻抱拳道“告辭。”
“洪大人,慢走。”
陳鴻目送著洪磊離去的背影,他家小姐在青州雖說不用給趙天行麵子,但終究不是監察司的一把手,下麵大多數人都是趙天行的人。
他知道洪磊的為人如何,有的事情或許隻能隨波逐流,但有的事情可是要壞底線的。
嘿,慢慢發酵,不急。
……
次日。
清晨的陽光灑在涪陵縣的街道上,崔府門前聚集了眾多百姓,隨著一天時間的發酵,整個涪陵縣誰能不知道長的威名,那是真正的青天。
無數百姓都想一睹道長的容貌。
在一聲聲呼喚中,彆說林凡腰杆挺的筆直,就連兩女都有種徹底升華的感覺,覺得妖生徹底達到了巔峰。
一旁的皈無大師看著神情亢奮的林凡,隻覺得涪陵之事徹底玩大了。
崔家與黃天教豈會善罷甘休?
要是林凡知道皈無大師的想法,絕對會嚷嚷著,你這禿驢不怕妖魔邪祟,怎麼總是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他們還能存在多久,取決於貧道趕路的腳力。
要是貧道能騰雲駕霧,早就殺過去了。
此時,林凡麵對著百姓們,抬起手,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鄉親們,父老們,貧道將大家聚集在此的目的是想讓大家知道,崔家被滅,但還有事情要做。”
他指向崔家的豪宅,繼續說道“你們瞧崔家的房子,多麼的奢侈,多麼的輝煌,但這些東西哪來的,都是從你們身上一筆一筆的挖過來的,他們就是吸血的蛀蟲,你們說對不對。”
百姓們的情緒被林凡的話語點燃,他們的目光火熱,紛紛高呼。
“道長說的太對了。”
“道長萬歲。”
“朝天道觀玄顛道長乃是我們的恩人啊。”
“玄顛道長路過金陽縣,巴山縣,寧駿縣,施展正宗道法斬妖除魔,除惡揚善,今日終於輪到我們涪陵縣了。”
百姓們歡呼著,但凡現在有位不合群的說句道長的壞話,可能得被當場打死。
林凡看著眼前的百姓們,他不能說他們是無私,隻能說他們不是惡人,他們想過著穩定的生活,想著不受他人的欺辱。
對於這些,他是能給他們帶來的。
彆的,就不是他所能管的事情。
林凡微笑著,接著道“崔家的財富是你們的,貧道不做主,貧道將其交給你們自己做主,去吧,拿回屬於你們自己的東西吧。”
話落。
他的話音剛落,人群沸騰起來,蜂擁而至地衝向裡麵。
一道道身影從他們身邊衝過。
“大師,咱們到上麵一看?”林凡道。
“好。”
兩人兩妖來到屋頂,站在陽光之下,俯視著崔府的麵貌。
“道友,人心本善,但在如此渾濁的世道中,人都是會變的,許久許久以前,曾經有七望世家,他們所行之事天怒人怨,後來被人消滅,取而代之,也就是現在的五望,道友你說他們曾經有想過會變成他們原先最為憎恨的人嗎?”皈無大師看著在崔府中搶奪的百姓們,你搶我奪,你踹我踢的場景。
但就算如此,依舊沒有發生血腥衝突。
他知道所有百姓都忌憚著林凡。
“屠龍者終將變成惡龍。”林凡緩緩道,“大師隻管斬妖除魔,卻不願管民間疾苦,五望與黃天教是一種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大師見過的太多,知道世道輪回,終究會回歸到原路嗎?”
“阿彌陀佛。”
“大師,每當我詢問你一些事情後,你總是阿彌陀佛,這四個字是否代表著,貧道說的沒錯?”
“阿彌陀佛。”
此時的狐妲己道“道長,你現在將崔府與黃天教的金銀拿出來,讓他們自己拿,是不是認為,如果我們離開,他們會為了爭奪這些金銀而發生命案?”
林凡微笑著,“妙妙,你覺得呢?”
貓妙妙琢磨著,“應該不會吧。”
林凡笑著,沒有多說,就這般靜靜看著,隨後拿出身上的銀兩,遞到皈無麵前,“大師,拿著吧。”
“阿彌陀佛,貧道視金錢如糞土,道友不用給貧僧。”皈無大師說道。
林凡道“崔家與黃天教不能動,大師沒法給他們埋屍,所以這些銀兩大師拿著,出門在外斬妖除魔,沒點銀兩豈不是讓人笑話。”
皈無大師瞧著林凡,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既然是道友贈送,貧僧豈能不收,否則便是讓道友不悅了。”
隨著大師接過銀兩,林凡看向街道的一些百姓,隻見這些百姓們雙手合十的朝著他頂禮膜拜,目光中透露著崇敬之色,與裡麵的百姓們形成強烈的對比。
皈無大師順著林凡的目光,轉身看向街道。
“阿彌陀佛。”皈無大師對著這群百姓默念著佛號,“道友,你的所作所為看似毫無章法,實則頗有深意。”
“什麼深意?”林凡問道。
皈無大師頗為無奈道“道友明知故問。”
林凡笑著,他哪有什麼深意,這大師就喜歡說謎語,不過大師一語點醒了他,看向那群誠心感恩的百姓,他覺得該做些什麼。
他取下背上的萬民傘,輕輕一拋,將其送入空中,隨著他法力的加持,萬民傘在空中緩緩旋轉,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他掐指施展討亡托生術,一股玄妙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仿佛與下方百姓的魂魄產生了一種聯絡。
百姓們紛紛虔誠的抬頭望著萬民傘,目光真誠而又充滿希望。
一旁的皈無大師震驚萬分。
因為道友施展的法術,竟有種冥界的氣息,雖說薄弱,卻很是了不得。
片刻後。
萬民傘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飛回到他的手中
皈無大師道“道友,你這是什麼法術?”
林凡道“討亡托生術,世道如此,貧道不可能一直護著他們,便將他們與貧道的萬民傘有所聯絡,將來某天他們壽終正寢,生魂無處可去,流離失所,便會受到指引來到貧道的萬民傘中。”
皈無大師道“壽終正寢,無怨無悔,不凝生魂,何來的流離失所。”
林凡笑道“如能壽終正寢說明貧道與大師所作所為,都是值得的,但如果冤死,怨氣不消,凝成生魂,變成遊魂野鬼,飄蕩世間,苦不堪言,貧道便是為這些百姓留一條路。”
“善。”皈無大師心生佩服,至於道友魔性滔滔之事,早就被他拋之腦後,能有這樣的想法,誰能說人家玄顛道長入了魔?
真要有人在他麵前說,他非得舉起錫杖怒敲對方的腦袋。
一派胡言。
貧僧都認可,你們還能有貧僧佛法高深不成?
他跟大師後麵交談的聲音浩浩蕩蕩,傳遞到街道百姓們的耳中,也傳遞到正在崔府中搶奪金銀的百姓耳中。
但崔府中的百姓並未有任何變化,依舊在府內尋找著金銀。
反觀街道百姓們,紛紛跪地。
“道長慈悲!”
“道長慈悲!”
他們隻覺得生有希望,死有歸處是何等的幸福,而這些都是眼前的道長給他們帶來的。
人群中的宋小天目光崇拜的看著,他已經成為道長的忠實信徒,而在他身邊還有一位少年,赫然就是那位肥魚少年。
他同樣跪在那邊膜拜著。
“大師,貧道先走了,此地已沒有貧道的事情了。”林凡一躍而下從容落地,兩女緊跟其後。
百姓們目光隨著道長的身影移動著,當道長走遠時,他們起身有序不亂的跟隨在後麵。
獨自站在屋簷上的皈無大師,默默望著那遠去的背影。
輕歎一聲。
“道友莫非是蕩魔祖師降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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