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劇痛的記憶
第12章劇痛的記憶
他進罩房,便看那姑娘用儘全身力氣,扶著牆搖搖欲墜地站著,目光熊熊燃燒,手裡拿著一片碎瓷,尖銳的角,對準的,是他的方向。
確實,很美。
如劍鋒出鞘綻寒光的美。
如今年歲不大,最多十二三歲,便有如此鋒芒樣貌,假以時日,竟不敢想是何等的顏色。
“一般來說,多數姑娘會用尖的那頭對準自己的脖子。”他笑了笑。
姑娘捏碎瓷的力氣更大,掌心被劃破,滲出嫣紅血跡。
他步步向前,神態溫和:“放下來,我若想做什麼,怎麼會等到你醒來?又何必給你熬藥湯?蓋厚被?好好照看你?”
一般來說,到這個時候,姑娘的態度會漸漸軟下來,然後雙眼開始發紅,目光開始發愣,雙臂慢慢垂下——恢複無助單薄的弱獸模樣。
一般來說,也隻是,一般,來說。
在他準備向前挪一步之際,卻聽這姑娘不帶任何感情的、沙啞得像破爛舊碗的聲音。
“你敢過來,我必殺你。”
不是弱獸,是傳聞中的鬣狗,不曉得痛的,天生強種,就算奄奄一息,也要拚死咬下你肚子上一塊血肉。
他停下腳步,溫和的神態慢慢褪去。
“這是哪裡?”姑娘繼續問。
“山塘街。”他站在門口,言簡意賅地回,心裡卻在百無聊賴地思考:一個值五兩銀子、倔強到求死的漂亮姑娘,能做些什麼?
姑娘靠著牆:“賣畫的地方,對嗎?”
他沒回答。
“我聽小腳丫說過,蘇州府山塘街,賣假畫的地方。”姑娘撐著一口氣。
小腳丫應該是那個罐子裡長大的孩子吧?
他心裡猜,但嘴上仍然沒有回答。
姑娘手裡拿著瓷片,目光凶狠:“我會畫畫。”
他也靠在牆上,歪斜身體,不動聲色地看她:“我這裡不是假畫鋪子。”
“這裡是。”姑娘說話始終一個語調:“我聞到了礦石顏料的味道。”
他慢慢站直。
姑娘繼續道:“我看到的,我都能畫下來,隔多久都能。”
他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你讓我留下來,我給你畫畫,一幅畫十文錢。”姑娘的手被碎瓷片越嵌越深,血跡蜿蜒而下,在地上綻開的鮮紅就像那日她塗抹的不合時宜的口脂:“這幾日的藥錢、飯錢、床我都算成銅錢,付給你。”
這條漂亮的鯉魚血跡斑斑且瘦骨嶙峋,但他突然願意相信。
“好。”他說。
“立字據。”姑娘低聲道。
他沒聽清。
“立字據!”姑娘咬緊牙關,拚了命讓聲音大一點。
他不明所以,但仍舊照做,字據簡單又潦草,他率先簽名、摁手印,拿著薄薄的麻紙,他似笑非笑地問:“我現在可以過來了嗎?”
“放在那裡。”姑娘手中的碎瓷片抬了抬,指了指不遠處的鬥櫃。
他應聲照做。
姑娘沒有用筆,而是用手指顫顫巍巍地沾著血跡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賀山月。
他在口中呢喃。
“其實,這張紙沒有任何效力。”他覺得可笑:“若藏壞心,又豈會被薄薄一張紙約束住?”